左右最艰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今的局面虽还是一片残局,可也不用他二人cao心了。他们做得已经很多了,也该为对方多打算一下。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时间,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在此处等步惊川回来。不过是等而已。先前秋白取回躯壳,步惊川便足足在这星斗大阵之上等了他足足三年。而若是步惊川能够回来,莫说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一辈子他都能等。只为等来一个他们一齐期盼的结局。与对方一道,抛开那些所谓的身份与命运,一同经历这世间的风雨,共看那日升月落、人间百态、山川河流,就如最为普通的爱人那般——这是他们千年以来不敢奢求的梦,亦是支撑着他们走过千年时光的唯一支柱。秋白化出巨大的兽形,小心地将步惊川的身躯圈进了自己的怀中,就好像他们先前所做的那样。步惊川的身躯冷得像他们身下的这块灵玉,他会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块千年以来未曾得到过温暖的、化不开的灵玉。秋白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他变回了衍秋,被东泽揣在怀里,一路走过大街小巷。当他做错了事情,东泽从不会打骂,只会会轻点他的鼻尖,叫他主动认错。东泽还会教他认识这世间万物,他小小的一方世界,全都是由东泽构建起来的。所以,他从未想过离开。他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喜欢东泽,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何时开始喜欢东泽,他就不知道,世上会有谁能够不喜欢东泽。梦里他变回了监兵,苦苦搜寻自己兽魂的踪迹,寻到了那个夺走自己兽魂的罪魁祸首。他偷偷跟在东泽身后很久,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他与东泽的同归之途·一六仅仅过了两年,步惊川便醒了过来,当他得知自己睡了两年后,还是有庆幸。“所幸我没有叫你等我太久。”步惊川笑道,“当初我们约好了三年,我只怕你等不及我。”他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沉睡,可支撑他尽早醒来的,便是能够重新见到眼前这人。他已经让对方孤独了太久,而他不能叫对方再孤独下去。不该再叫秋白等他了。“我那时候都已经见到你了,自然不会去做什么。”秋白将头埋到了步惊川的颈间,感受着属于这个人的气息,似乎唯有这般才能获取到些许的安心,“这世间还有你的气息,我自然会留下。”这是他这两年来一直都在做的动作,可先前步惊川还未醒的时候,他总觉得似乎是少了些什么,而等到步惊川醒后,他似乎空缺了的心终于被重新填补起来,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我在这世间彻底寻不到你了,我才会考虑最坏的可能。”秋白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不想放过能够叫你回来的最后一丝希望。”正如他还是监兵的时候,为东泽一点一点地收集起了破碎的神魂,他正是因为见到了这最后的一丝希望,才独自坚持了千年。只要有一丝可能,即便再渺茫,他都会为步惊川去争取。所幸,步惊川并没有叫他等太久。步惊川毕竟还是沉睡了两年,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甚清楚。秋白对外部的局势也不甚清楚,全靠着陵光同他的传讯才隐约知晓一些外界的变迁。因此,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步惊川都是一样的。他同步惊川细细说着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他知晓步惊川最关心什么。那些当初遭受魔潮的村庄和城池,在这些年里都重建了。而道修一方尽管伤亡不小,却也还是当不上一句惨重。与魔族展开了如此大的冲突,损失控制得这么小,已经是出乎很多人的预料了。至少,千年前的那般惨烈结局,也并没有出现。步惊川虽是醒来,可那转换的阵法却还是没有完成的。他如今要时时刻刻都留在星斗大阵之上,直到这阵法彻底转换完成的那一日。秋白为了防止关心步惊川的人担心,在步惊川醒后不久,便将他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只是毕竟步惊川不想叫他们担心,便谢绝了探望,打算等到这处阵法转换完成后自己再出去拜访。“等这阵法转换完成后,你还有什么打算?”秋白问道。“且将这副身子的修为先提上去罢。”步惊川道,“接着,便是改一改这星斗大阵。”
“你……还要管这大阵么?”秋白有些不满,作为一直陪伴在步惊川身边的人,他自然知晓那星斗大阵意味着什么,这对于步惊川而言是一副强加的责任,更是枷锁。“这星斗大阵并不是最好的状态。”步惊川道,“即便不是为了人族,我也要为你我考虑。”“死咒便是在这星斗大阵之中,我唯有将其找出,方能寻得化解之法。”步惊川顿了顿,“况且,若是这星斗大阵能够比眼下更好,你也不必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与那些越界的魔族动手……你身上也不会有新的血孽。”秋白一愣,未曾意识到步惊川想到了这一层去。若是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确实要做很多。他见识过那死咒的恐怖之处,因此才更为迫切地希望步惊川能够摆脱那死咒。他握了握步惊川的手,“我们一起。”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力量太可观,那转换的阵法又过去了足足半年才完成转换。而步惊川历时三年有余,终于能够离开这昏暗的地下,重新站在阳光之下。盛夏时节,阳光格外刺眼。他太久没见过太阳,以至于眼前仍旧是刺眼的一片。可他不舍得回去,因为算起从他开始修复星斗大阵开始,他已经将近有五年未曾站在阳光之下。他们二人肩并着肩,一同坐在树荫之下,适应着这许久未见的日光。秋白伸出手,替步惊川遮去那些对他来说还有些太过刺眼的日光,他见到一缕鬓发从他的耳后滑到了耳前,便伸手将那缕头发撩了回去。他一边动作,一边开口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先去何处?”“先回长衍宗罢。”步惊川闭着眼,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也有些时候未见义父了,先前他助我完成阵法的事,我也还未来得及谢过他。”说话间,步惊川在秋白手心下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撩得秋白的掌心有些发痒。秋白不自觉将手抽回了些许,却又被步惊川的手一把按住了手腕。于是秋白便不动了,“孔焕给你传了不少信,你要去见见他么?”步惊川微微睁了眼,却还是因为这刺眼的日光将眼睛眯了起来。“见自然是见的。”步惊川轻笑一声,“但我在长衍宗还有更加重要的事。”秋白不知道他这是卖什么关子,只当他是指步维行,于是也没有作声,只说起了陵光与他的其他传讯。自从知晓步惊川醒后,陵光似乎生怕他们二人太过无聊,给他们传讯的频率高了许多,倒是任劳任怨。“听陵光说那个太云门的女弟子,如今把太云门上上下下治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倒是每人敢质疑她了。”秋白道,“孔焕如今也不错,修为可算是突破到了元婴期,也算小有所成。”步惊川却笑了笑,“那他二人打算公之于众?”“这倒是没有传闻。”秋白不明所以,却还是如实回答道,“许是因为太云门内还有不少人不服气,她如今还不是正式的掌门,还需谨慎行事。”只不过该知道此事的人也都知道地差不多了。步惊川却摇了摇头,“此事若是不早些下定论,只怕迟则生变。”他顿了顿,忽然又看了秋白一眼,那目光看得秋白心中莫名,只觉得似乎是自己忽略了什么事了。步惊川收回那目光,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道:“若换作是我,可舍不得叫你受这委屈。”同归之途·一七·悠长岁月待到二人终于到了长衍宗跟前,步惊川却意外地生出些许近乡情怯的感觉来。他太久没回来了,如今时隔数年,就连长衍宗也变得陌生。可这处却是他永远的家。守在门口的小弟子见是他前来,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像是见到了长衍宗里挂着的画像变成人走下来似的。在反应过来步惊川是真人后,连忙大喊大叫着回去通知师长。步惊川笑了笑,也不在意,开始打量起这变化颇大的长衍宗。他上一次回来的时候毕竟还是陪同着自己的义父义母为主,因此有些变化,他今时今日才得以见得。长衍宗门口的牌坊显然是精心修葺过,和以前那般摇摇欲坠的模样相去甚远,看起来也终于有了些正经宗门的模样。上一回回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长衍宗之中多了不少的新长老与弟子,这次回来,陌生的面孔也多了不少,显然一切都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经历过那星斗大阵的一回,众多修士也开始意识到,先前层被他们看低的阵修,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无用,甚至能够在某些时候救他们一命。各地一度掀起过一阵修行阵道的风潮,加之长衍宗向来也不会挑剔弟子来路与天赋,因此几乎一股脑地往长衍宗挤了去。好在步维行并未被这巨大的转变冲昏了头脑,只是专心地做好了属于自己的事情,原本只有几十人的小宗门正是亟需扩大的规模,可步维行也并没有将那些涌来的弟子与长老全盘接收,只是定了更高的要求去筛选,尽可能地筛选着那些他们原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的苗子。他这般的做法引得不少长老私底下的不满,然而他仍是力排众议,撑到了如今。不论当初星斗大阵掀起的风潮如何,如今毕竟距离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年,再如何狂热的风潮,到了如今,那热情早已退却。修行阵道的热情过去后,有不少沉不住气的弟子,因为自己实在没有阵道天赋,或是因为觉得阵道反响不如其他的道,于是开始放弃。因为有着步维行当年的严格筛选,来了之后离开的弟子并不多。但无论如何,这都比步惊川当年在长衍宗的时候好了太多。如今,昔日冷清的宗门中,有了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更是有了蓬勃发展的势头。他又见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义父与义母。秋白与他二人不熟,本想回避一二,却又似乎被步惊川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头也不回地就抓住了他的手。秋白有些疑惑,又有些忐忑,可他向来都不会反抗步惊川,于是就着这背后拉着手的姿势,来到了二人跟前。见一见步惊川的义父义母也没什么,只是他生怕二人这般行为影响不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他的手却被步惊川握得更紧。“义父,义母。”步惊川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似的,只自顾自地同这二人打着招呼,末了,他微微侧过身来,看了秋白一眼,示意道,“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