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轻咳了几声,才能接着说下去:“我那时候问她,我可不可以做她的男友,从此以后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她却说……她能看得出来,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要我不要冲动。”
他抬手按住了胸口,他的脸色仍是苍白,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神色,但是那双黑瞳中溢出的痛苦和追悔,却像是要灼烧到什么:“我却一意孤行,我告诉哥哥她就是我的恋人,而我要和她一起出国留学……”
程惜愕然了片刻:“你为什么要……”
他抬起头看着她,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惨淡:“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犹犹豫豫,却又过分贪心……我想要那些东西,却又不想亲自去拿……”
程惜愕然地看着她,他说话这样吞吞吐吐,她心中却鬼使神差地有了一种莫名的猜测,她为自己的想法震惊,却依然略带艰难地说了出来:“你……是要去哪里留学?”
肃修言抬头望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哀凉,却更多的是一种弥漫开来的绝望:“对不起……”
他没有承认,程惜却一下子就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从他身边离开……因为这样猝不及防的深意,远远超出了她所预料。
如果肃修言是真的因为她,而想要第一次抗争家庭的安排,那么他究竟这样带着反复和绝望,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了多久?
她曾以为他是如此突然又轻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是穿过黑暗,在荆棘中踟蹰独行,熬过了数千日日夜夜,才能来到她身边的呢?
那么她所对待他的这一切,遗忘了他们在少年时建立的情谊,用世俗又轻慢的目光看待他……又是怎样的残忍。
这一切实在太过惊心动魄,让她在这个瞬间,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但是就在她刚微动了动的时候,她的手腕就再次被抓住了,他的手掌依旧是那么凉,那种力度也依旧带着无望的意味。
她抬起头,看到他看着自己,轻声说了句:“我知道我说了……你就会离开。”
程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顿了顿,才又开口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学校开了舞会,几乎所有女生都找到了男伴,但是我没有,所以我剪了短发,穿了西服西裤,带着玫瑰花过去。
“那场舞会我成了焦点,许多女生争着跟我跳舞,夸我帅气,大家玩得都挺开心。直到现在,还不断有人在班级群里放我那时候的照片,说我简直是白马王子。”
她就这么缓慢说着,神色也非常自然,仿佛她在回忆的,都是温暖人心的往事:“大学的时候,许多女生都谈了恋爱。我也被表白过,是个拉丁裔的女生,她说她喜欢我这样温柔又绅士的女孩子,希望能和我一起尝试一下。
“我只能遗憾地告诉她,我确实也很喜欢她,但是却并不是她期待的那种感情。
“还有同班的一个亚裔男生,也对我说过希望能相处的话,我也回绝了。我想我把他们都搞糊涂了,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又或者哪一种都不喜欢。
“其实我并没有给自己定位,我只是在寻找一种心动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又没有谁能确定地给我。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臆想,又或者我在追寻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既然其他人都可以凭借一点好感,就可以开始一场恋爱,那么我是不是其实是一个没办法爱上谁的异类呢?
“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没有谈过一次成功的恋爱,所以我才去了赌城,我想要放纵一下,尝试不同的人生,也许就能解答我长久以来的疑惑。”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是一直注视着他:“修言,如果你真的对我这么在意,为什么你又不告诉我呢?我虽然善于发掘和解读人心,但是假如你从来不曾来到我的面前,我又怎么知道,能去哪里找你呢?”
肃修言抿紧着嘴唇看着她,她就这样缓慢又直白地剖析自己,他却只能僵硬着身体一言不发。
她说到最后轻叹了声:“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表面讨人喜欢,其实却并没有人真正想要接近的人……如果你真的在意我,为什么又要我在这么多年里,只能独自一人呢?”
肃修言又抿着唇侧过了头,程惜还拿手指轻戳了戳他的胸口:“而且你还因为愧疚心就对别的女孩子表白,你不觉得你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我吗?”
肃修言微红了脸,立刻抬起头说:“我不是……”
程惜接着戳了他两下:“你更加不尊重的,是你自己。”
肃修言张了张口试图辩解,然而憋了许久也无法反驳,终于还是低下头咳嗽。
程惜又抱住他的身体,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后来静悦学姐去世的事,还另有隐情对吗?”
肃修言沉声说:“我去年在查周邢的时候,才知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他说着,抬头看她:“详细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我不希望是从我这里获得的。”
程惜了然地点了点头,出于对文静悦的尊重,她的很多事情的确不应该由肃修言来告诉自己。
她想着,就又歪着头,弯了弯唇角看他:“既然你并不想说,却又为什么告诉我一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