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跟他争执,扶他进了卫生间,给他收拾。苏杨解释说,在解放碑广场的台阶摔了,滚了两下。我估计就是赛文撒疯,拽得他,加上地上滑,而且解放碑那地方的台阶陡得很,他说滚想下,还指不定滚几下呢!我用热毛巾给他擦脸,他左手伸上来掀着头发,手背上擦破了皮,渗着血丝,手指头上连点儿血色都没有。我艰难地褪下他的裤子,腿上都是淤青,尤其靠右小腿半个手掌那么大的一块儿,看着吓人,真不知道他怎么走回来的。「干嘛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省得走这么远回来?」苏杨沉默了一会儿,我正忙着给他洗腿呢,他的声音轻轻悠悠地从我头顶传来:「我怕你不接听。」短短几个字,我的心突然抽筋一样,酸酸地揪起来,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我给他清理得差不多,就剩他那一直端着的胳膊:「袖子掳起来看看。」「可能摔坏了,」他终于说实话:「有点不敢伸直。」在去医院的路上,苏杨跟我从头到尾地说:「赛文不知怎么了,象是失控地那么跑,我本想拉住它,可是地上太滑了,就摔下来。它跑了好远的,我想追它却站不起来。好在它自己又跑回来,那条路我们经常走,它挺熟悉的。」「刚刚怎么不跟我说啊?」「我怕你迁怒赛文,打它哦。」「我还能跟个狗生气啊?我要是舍得揍它,它就不会那么淘气了。」「你不跟狗生气,可跟我生气哦?」我假装专心地开车,眼睛正视前方,好半天才跟他说:「我没你的气。」苏杨安静地坐在我身边,他也没看我,目光落在窗外堆叠的大雪上,那是他常常陷入的,沉思的神态,眼睛许久也不眨一下:「哥,有些事我不能跟你说,你别跟我生气,也别打听,成不成?」那一刻,他跟我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折腾到医院,楼上楼下地挂急诊,拍片儿,结果出来,右手前臂骨裂,值班医生说挺严重的,怕发展成错位骨折,打了石膏。接着又带他去楼下打针消炎,取药……都折腾完,已经快半夜,回家的路上,他就在车里睡着了。我把车子停在车库,借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偷偷地看着苏杨。他的头朝左歪着,下巴抵着瘦削的肩膀。他在医院打针的时候,呼吸就不太匀称,有点发烧。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回家,我真想他住院观察看看。车子熄火以后,我静静坐了几分钟,心里是说不出的纷乱芜杂。我突然无法象跟王超调侃扯蛋那样地看待苏杨了。第二天一大早,罗建梅的电话就追来了,当时我刚从外头买早饭回来,苏杨还没醒。我从来也不接他的电话,但是怕吵醒他,就听了,告诉罗建梅苏杨遛狗的时候摔伤。「佟哥,我能过去看看他吗?」「来吧,」罗建梅听起来很担心,我也不能霸占着苏杨,不让她看啊,只能装好人,「我今天都在家。你先给他请假吧,他还低烧,下午我还想带他去看看专家。」罗建梅打车来的,进门也没来得及跟我寒暄,就直接去客房看苏杨了。苏杨刚醒,手指头肿得跟胡萝卜一样。我没跟过去,去厨房里准备早饭。罗建梅故意把门开着,估计是怕我误会他俩搞小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个房间,产生类似嫉妒的憎恨,我心里有种讨厌的预感,罗建梅会带走苏杨。果然,不一会儿,罗建梅进了厨房,跟我说:「佟哥,我还是接苏杨回去得了,耽误您上班,苏杨心里也过意不去。」「吃过早饭再走吧!」我痛恨装好人,和假大方,但我没有选择,「都买好了。他昨天晚饭都没吃呢!」「好,麻烦佟哥了。」吃完早饭,我和罗建梅一起,带着苏杨又去看了个骨科的专家,确定没大问题了,才送他俩回了小窝。整个上午,苏杨都很沉默,几乎没怎么说话。我要走的时候,他的眼里甚至流露出,好像是不舍的目光,让我心为之一振。那天晚上,我找江洪波喝酒,有点醉了的时候,想起昨晚苏杨在卫生间里跟我说怕我不接电话的声音,轻柔而明净。我几乎能想像他忧郁的眼眸也许盯着我低垂的头,也许,他苍白的手指,也想抚摸我……如同一滴朝露,从青翠的枝头坠入水中,荡漾起的涟漪,轻微而悠远。我开始有点儿……爱上苏杨了。江洪波的眼睛给雷达一样精准,笑得含蓄而不怀好意:「干嘛,情窦再开啦?我以为你被那谁前几年折腾得阳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