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重重冷哼,乜斜着眼,甚是不屑。“他自己?若不是你等狼子野心,他何至于此?我又何至于此?”
那身影放肆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连花白的胡子亦不住愉悦地颤抖。“我们可是予你选择的,你选了这般结果,能怪何人?而至于他,若不是当初我们狼子野心,你确定你可以遇见他?你确定他可以如此受人仰望地活到今日?可听清楚了,受人仰望呢。若他不鹤立鸡群,你又岂会瞧得上他?”他冷峭的嘴角扬起,续道:“莫说这不等使的,东榆传来消息,剩下便只有安朱了。”
萧煜闻言,心头、脸上如打翻调味料一般,五味杂陈。他不知究竟该以何种神色去接住此人的话语,便微微点头算是表示知晓。他看那人要走了,他慌忙问道:“没有他,你等还有存在的意义么?而况你等如今站在朕这边,朕可是姓萧的呢。”
那人眸光一偏打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粗略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沉静说道:“陛下莫需担心我等会对你不利,毕竟我等要的只是一角之地繁衍生息,望陛下放我等一条生路罢了。”
萧煜看了他许久,似是终于从那个被迫远去的苍白寥落身影中回神,不急不躁冷冷说道:“他在,你等岂非更安全?”
那人一笑,道:“到如今大势已去,他既非真的,何必变为真呢?”
“你在害怕。”
那人怔愣,说不出话来。
萧煜补道:“你们此群掌权之人,怕是害怕他最后无意中将千机台完全地、真正地据为己有罢。当初一着,酿成大错,你等下棋该谨慎些。”
“陛下难道当初就下对了?”那人把窗户一开,风便灌了进来,吹皱了红帐,吹摇了红烛。
萧煜当风而站,发丝与衣袖飘拂间,只听得他含笑说道:“下对了。”
那人一惊,猛地回头,烛光便变得不可捉摸地狰狞起来。
“原本片叶不沾身,如今只愿一人伴,你说当初可是对了?”
那人闻言表情一松。“呵呵,愚蠢的执着。”
“你等忍辱六十余载,若不是朕搅扰风云令你等大势东去,你等亦是这‘愚蠢的执著’,如今,依旧秉着‘愚蠢的执著’。”
“罢了,不与你口舌之争。”那人一转头,就要跳出窗去,呼地似是想起什么,转头阴骘地盯着萧煜,满是皱纹的脸上皆是防备与威胁。他提醒道:“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一念之间,望陛下仔细斟酌步步为营,莫亲手将他送入黄泉。”
萧煜看着那人离去,冷然又不屑的笑意涌上嘴角。用力“啪”地将窗一关,招来小镜子,道:“东榆不日便可囊入太昊版图,你先去与丞相、礼部他们打点打点。”
“是。”小镜子应了声,却不退下,萧煜见其欲言不言的模样,询他,他方道:“陛下,李公子······如何安置?”
萧煜心头一凉,眉目便低了下去。“安置?他已走,还安置什么?”
“可是,陛下并非······”
萧煜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佝偻着身躯往内里走去,躲进重重帘幛后的桌案前。小镜子细细听,只听得萧煜长叹一声,失落了一切般,语声似是从旷古中远远而来:“他走了,彻底走了。”
他只能行走在暗影里悄悄寻他。
案上几卷梨花图、修竹图默默平躺,似在悄声对他说着缠绵的过往。
小镜子颓然,抹掉眼角一滴泪,悄悄退了出去站在冷风中守着黯然的门。
泠泠飞雪,不间断垂垂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