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托着那只兔子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还是很小的时候,赫连沛给的一对玉兔,他特意找人穿了铃铛,给了赫连翊一只,另一只恐怕还在自己府上,和那些个经年旧物一起。
原来已经有十几年了。景七笑了笑,将荷包收起来,慢吞吞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ldo;这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收摊了收摊,小乌子,爷请你去对面的摊子上吃馄饨去。&rdo;说着,便弯下腰去,将招摇撞骗的摊子收到他那破匣子里,拿着木棍在一边在地上点着,一边往前走。
走了几步,才发现乌溪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撇嘴道:&ldo;干什么不走?嫌弃么?&rdo;
乌溪问道:&ldo;刚才那个人的意思,是说喜欢一个姓景的人么?&rdo;
景七站定,蹭蹭鼻子,心说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别教坏了孩子才是,便道:&ldo;什么姓&lso;井&rso;姓&lso;河&rso;的,都是富家公子败家取乐的玩笑话罢了,真指望算对了,还不找我呢。&rdo;
乌溪摇摇头:&ldo;他没取乐,是说正经的,我知道。&rdo;
景七哂道:&ldo;你知道什么了?小孩子家家的,好好读书是正理,想那么多干什么?&rdo;
乌溪皱眉:&ldo;我不是小孩子。&rdo;
景七敷衍地点头道:&ldo;嗯嗯,不小了,正是全盛红颜子,无计多情无计愁的时候,哎呀‐‐&rdo;他学着戏子的腔调哼哼唧唧地唱起来,调侃说笑,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乌溪仍是站在原地没动,执拗地说道:&ldo;我不是小孩子。&rdo;
景七已经晃悠到了馄饨摊前,将东西放下了开始和那老板搭讪,离得远了,没听见他这句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而伊人彼岸,触手难及。
功名尘土,他乡路遥,谁有空暇,为这儿女私情一声长叹?
乌溪忽然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景七的手臂,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问道:&ldo;你心里……有没有过一个人,觉得日日看见他,心里就像开了花一样,见不到他,便每时每刻坐立不安,又不敢和他说,只觉得自己怎么都配不上他,大事小情都为他想好了,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愿意他有一天为难,一点不高兴的地方?&rdo;
景七伸手去拿筷子的手一顿,闻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半晌,才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道:&ldo;有。&rdo;
乌溪一颤,张张嘴,话音堵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良久,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ldo;是……什么样的人?&rdo;
热腾腾的两碗馄饨端上了桌子,热气扑面,景七拿起桌子上的醋碗,往里倒了些调味,随口道:&ldo;死了,早记不清楚了。&rdo;
乌溪道:&ldo;真有那样的人,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忘了他的,你又没说实话。&rdo;
景七笑了笑,却不言声了,闭着眼睛低下头,做戏做全套,摸索着吃馄饨。
所以记不清了,不是因为人死了,是……心死了。
第二日早朝,赫连沛竟意外地出现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把景七给留了下来,叫他陪自己喝茶下棋。
&ldo;小兔崽子,又想跑,哪那么吸引你?皇伯父都懒得见了么?&rdo;
景七赔笑道:&ldo;那哪能啊,这不是……公务繁忙么?&rdo;
赫连沛挑起眼瞪了他一眼:&ldo;繁忙?都繁忙到城南摆摊算命啦?&rdo;
景七苦着脸抱怨道:&ldo;咳,您看……这太子殿下咋又告臣的状呢,不就是看在熟人的份上多讹了他点卦资么。&rdo;
赫连沛笑着推了一下他脑袋:&ldo;胡闹!你父王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京城第一才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惫懒贪玩的小子来!&rdo;
景七顺口接道:&ldo;可惜父王故去得早,要么还可以问问,别是抱错了吧?&rdo;
这话倒勾起赫连沛的怀念之意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景七一番,感慨道:&ldo;明哲……可去了有八年了吧?&rdo;
景七道:&ldo;是,回皇上,八年整了。&rdo;
赫连沛眯起眼睛,想起往事,竟有些伤感,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ldo;八年前,你才这么高……那么小的一个娃娃,现在都长成大人了。&rdo;
景七默然。
赫连沛又叹道:&ldo;朕当年的那些诗酒谈笑的老友们,如今好多都不在了,看着你们都大了,朕也老了。&rdo;
景七立刻道:&ldo;皇上正是春秋盛年的时候,怎说是老?是父王……没福气罢了。&rdo;
赫连沛又唏嘘半晌,拉着景七絮絮叨叨地说那些年轻时候的事,中间还掉了两回眼泪。景七只得在一边听着,还得扭曲出一幅挺难过的表情,陪着他伤感,谁让皇上这话题是自己引起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