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我多瞥了她们房门一眼,我真的就回去了。房门半关着,有些虚假的白色灯光透出门缝,给人一种虚无的感觉。伴着光芒,还传出&ldo;咔嗒咔嗒咔嗒咔咔嗒&rdo;的声音,像上了发条的小机车在打砖的地板上努力前进发出的声音。白色光芒像电影片段的一个场景,打字声在有节奏地上演着无聊的剧情。
此外,有一种纯粹的声音像插曲一样&ldo;乓乓&rdo;作响。
我推开门,嘴不自觉地张大,想尖声大叫,但我的喉咙似乎被猛弹出来的心脏卡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地上都是鲜红色的血液,一点一滴又一块一片地组成了一幅抽象派的画面。血从夏晨的两只手腕上流下,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段幽深记忆中的画面又出现了,丁婷依然坐在电脑前,打字声永不磨灭地在房间里盘旋,窗外雨声欣然为她它而响。
而现在,夏晨站在丁婷身边。他们俩一个不停地失血,一个毫不顾忌地打字。
&ldo;你在干嘛!&rdo;我说,声音显得不伦不类,还没有血滴声响。
她们都没理我。
我在鲜血上踏了几步,不知道是该用语言还是行为来阻止她。
&ldo;嘘,走开。&rdo;夏晨扫了我一眼。丁婷没停下来。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然后把视线转向更加吸引我的鲜血。那些血迹有些成了暗黑色,像地板结的疤,但鲜红的显然是不久流下的,在这窒闷潮湿的房间里,腥味浓烈得让人想吐。
&ldo;走吧。&rdo;我却拽不动她的手。
她把我手甩开。我不知是我用不上力还是她用了太多的力,在她挣脱开的时候我滑了一跤。
&ldo;你这是干什么!&rdo;我吼了一声,想再一次抓住她。
&ldo;让他滚开,我什么都听不见了!&rdo;丁婷的声音震动了我的耳膜,&ldo;让他滚出去!&rdo;
夏晨的手里多出了一把水果刀(我猜她是用那把刀割伤自己的),朝我扑了过来。我没有太多的顾忌,就像在橡树林中第一次主动接近她一样‐‐站起身然后朝她的位置走‐‐我扯住她的袖口。她的刀却插在了我的手臂上,不深,但我放开了她,痛苦地叫出声来。我后退没几步,她就用一只手把我压在墙上,我抬起头隐约看见那只失血的胳膊,想知道它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量。
我们手上的伤口都在冒血,她的手臂像染满红色油的立柱一样,黏滑而恐怖。我分不清地板上和衣服上的血是谁的。
在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一阵剧痛接踵而至。我看到她手上又握了一把刀,但没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
&ldo;让他闭嘴!&rdo;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
&ldo;你把我当作什么了?&rdo;我看着在我面前的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失落神情的双眼。
&ldo;我只是希望你别打扰我们。你也知道,她总在雨天写作。&rdo;
&ldo;什么值得你割伤自己?&rdo;
&ldo;她喜欢听雨声而已。&rdo;她轻声说。
&ldo;为了她?&rdo;
&ldo;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这么快乐过?&rdo;
我从没有感受过的一种感觉在我心里燃起,就好像在那一刻我失去了全世界‐‐当然,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属于我。那种感觉让我双腿发软,失去站着的力量,也让我忘了所有的不解和愤怒。我失去了我的存在。
她随手拿起了插座打晕了我,大概是丁婷让她这么做的。
我希望我永远睡着,永远处在黑暗中,耗尽一生。可是你也知道,我现在就坐在你的面前,边讲我被打晕边喝了半瓶的开水,就知道我还是醒了过来。我看到了最终的情景‐‐她们的宿舍现在成了我最讨厌又最难忘的一个地方。我看到指针指向三点,以为是下午,不过头上的阵痛提醒了我,让我回忆起晕倒前的一切。我的后脑肿了一块,不碰它就没什么事,让我头疼的是我手臂上的伤口,刀痕很长,皮向两边翻开,我仿佛能听见刀撕裂皮肉的声音,一想到这里,疼痛感像巨浪一样涌了过来。
不管怎样摇晃,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上躺着的夏晨,要不是她血红色的上半身给我的恐怖感,我还真以为她只是睡着了。我来到她身边,注视她的脸颊,久久地,我真不想移开眼睛。我想起她的声音和话语,语音并不独特,但她的声音给了我唯一感能让我知道她在从不远处有说有笑地存在着。有一段时间,我忘了此时置身的场景,回想着她趴在自习室的课桌上打盹时对着我的侧脸,我在等着她的眼睛睁开,推着我的肩膀问我几点了。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告诉她我注视了她很久很久,然后她笑了。不管怎样,我只能回忆。我转过头就能看到另一个了,她沉默地趴在键盘上,脖子上插着那把水果刀。我记得刀柄是木雕。我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发生的,但那并不重要‐‐相比于摆在我面前的结局。
我碰了一下鼠标,发现电脑没关,还停留在打字的页面。突然,我忘了一切,只是浏览着,大致用了一个多小时。夏晨说丁婷写完之后第一个给她看,在今晚的某一时刻丁婷完成了,但我猜她没有看。唉,你别问我小说写得怎样,我不是文学评论家也不是内行的读者,我只知道小说里有三个独自的故事。我不想讲述故事都说了什么,我忘了,也累了,但我知道那里面写了关于橙夜的故事,它们都在努力地述说一个核心:那就是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