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大半都被卷到了身下,左手不小心伸出来,垂在了外面。程鹤立刻停止了动作,他把手收回去,盯着锄云夜色中的脸,看了一会儿。锄云仍然紧闭着眼,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默念师兄求你了快走吧别吓我了……就在这时,指尖突然触到一丝暖意,锄云心中一怔。程鹤悄悄握住了他垂在外面的那只手。这股暖意和刚才的那些触碰都不一样,他没有察觉到试探,也没有危险,程鹤好像怕惊着他,动作很轻,握住之后就没再动,仿佛静夜里一个温柔的的安慰。夜风顺着窗棂吹进来,带动地上竹柏的影子摇晃了几下,月影西移,两只手交叠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那么小心,那么隐秘。慢慢地,锄云脑子里纷繁的思绪竟然沉淀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脑袋空白了一下,那些困扰他的问题都渐渐消失了,只有层层的困意涌上来。这一天快结束了,夜色深沉,有个人在旁边陪着他。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好好睡一觉了。……昏昏沉沉,在被困意彻底淹没之前,他的手又被送回了被窝里,一接触到温暖他就自发把左手放在肚皮上,上方倾过来一个身影,帮他把被子轻轻堆到了下巴上。晨光初现的时候,锄云还在梦里畅游,外面突然响起来一阵惊呼声,由远及近,好像是一大群人簇拥着围观什么过去了,他脑中一个激灵,醒了。他一动,门外的小童就察觉到了,但是不敢进来,只在门口踌躇着问道:“师叔,要洗漱么?”锄云顶着一头乱发,下床穿衣,一边蹬靴子一边朝门外看:“童儿,刚才外面怎么了?”“是昆玉真人云游回来了,”小童嗫嚅着答道,“好像还带回来一个人间的孩子……”锄云从屋里走出来,小童拿着扫把等在门口,看见他立刻拦住:“师叔,您……”他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这位小师叔,发现他睡了一觉醒来不仅没有了昨天那股睥睨一切的散漫,浑身的气息反而更加温和,于是大着胆子继续问道:“您要先洗漱还是先去竹林里练……”锄云望着堆满落叶和积雪的庭院,没说话,小童上前一步:“泉水凉,师叔您醒得早,我还没来得及烧……”但是仙人洗漱也用不着烧热水,然后他又想起来,“但是您也不能去竹林,昨天明月师叔特意叮嘱了。”锄云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听见远处又响起喧哗的声音,他转过脸来:“童儿。”小童茫然地抬起脸,听见他温和的小师叔道:“你是想自己先把嘴闭上,还是让师叔帮你封上?”“……”小童立刻捂住嘴后退两步,锄云扶住掉出去的扫把,大踏步走下台阶,后面小童接过扫把,也跟着往外跑:“师叔您不能出去!”他像个飞扑的鹅蛋,“门口下了禁制,您若是……”话没说完,眼前突然炸开无数雪线般的银光,他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冲回阶前,重重摔在地上。再抬头,就看见他小师叔已经腰背挺直站立在院外了,袍袖翻飞,什么都没拦住他。周围的院墙都被炸开了深黑的裂缝,两盏长明灯当场熄灭。掌门亲手设计的雕花院墙啊啊啊啊啊!小童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奔到门口,围着两只泛白的灯笼左转右转。喧哗声又近了,杂草丛生的篱笆那边开始走出几个弟子来,都是满脸惊疑与复杂,锄云没理他们,转过头对小童道:“不用看了,不就是两盏灯笼吗?”他不甚在意地在裂缝的院墙上一扫而过,“这禁制也下得潦草。”“禁制是昨天下午明月师叔设的,”小童战战兢兢,好像在面前的人影中看见了明月,“但这灯笼是掌门入住这间院子时就挂上了,除非掌门陨殁,不然是不会灭的!”锄云:“……”骗人的吧!我哪来那么大能耐能把象征掌门气运的长明灯给轰灭啊,我又不是真的魔头!他淡淡一瞥檐下有些变形的灯身:“别是掌门骗你玩的?两盏纸灯笼而已,你那样说不就是等于咒掌门吗?”“……”小童抽一口凉气,赶忙捂上了嘴,别过眼看向前方。面前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锄云似乎这才看见他们一样,转过身去,大部分还是昨天那些面孔,打头的那个面色发沉,一步一步走上前来。锄云与他面对面,身后小童子后退一步,正要笑他的胆小,面前的人开口了:“门口的封印你破开了?”锄云道:“我没有刻意去破,是这封印太弱。”面前这人眉毛一动,还没说话,身后小童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明月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