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只剩一片荒凉和冷寂。秦封雪经常想,也许自己是这样的人。对待事态万千,他都可以一笑而过,唯有一个人,自从那个雪夜见了一次,就被深深烙在了心底,时时刻刻火辣辣的疼。但是自从那一夜,他再没有见过颜广寒。他自己也觉得,大概自己是有自虐的嗜好,他不愿意让自己太舒服。与其去把他圈在怀里爱他,不如用寂寞狠狠的折磨自己。他爱他。只因一面。思念却啃噬了几年。他爱她。也只有颜广寒,可以让他乱了方寸,放弃了原则。几日前。那个终日抽烟的男人告诉他,段重锦家的老妖妇要有所行动了。秦封雪大概心里也有数。续箫楼被灭,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征兆。“我还是担心小颜那孩子。”抽烟的男人淡淡敛了眉。“他不至于……”“他至于。你不了解他。”“他不适合呆在江湖中。他太重情义了。他认定了自己欠段非墨一命,就会为了还报给他,抵上一切。相爱一如造梦。死去的万事皆休。活着的,留在梦境之中,再也走不出去。”“他用以保护自己十八年的坚硬外壳,被段非墨死前生生给剥下来,现在,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冷血的杀手了。”秦封雪听了这些话,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怅然起来,但他依旧是笑着。是啊。他不了解他。但是他却爱他。无论是那个眼神冷厉如同寒雪的白衣杀手。还是那个带着淡淡醉意,笑着说,我记得你,的任性男子。无论他强韧还是脆弱,无论他阴狠还是善良。“我知道了。我去救他。”秦封雪没有做任何的分析和考虑,这样说。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分析,这样的行为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师父,那我这样冒冒失失冲到金陵,您老人家可要罩着我点。”抽烟的男人磕了磕烟头,挑眉,“有那个必要吗?”——————————————————————————————————秦封雪侧躺在床上,看着身边依旧在沉眠的颜广寒。他的眼神淡然而温柔,仿佛一汪春水,无论什么都能融化在其中。“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在江湖上威风八面地活了那么多年。”“又单纯又好骗。”“不过。以后有我在,就不用怕了。”然后,那双昨夜疯狂而痛苦的眼睛突然睁开。黑曜石一般,透明而深邃。“能让我先洗个澡么?”声音犹带着情欲的沙哑。生存法则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屋里的光线很暗,阳光似乎是被厚重的遮光布阻挡住了。这让我有一种蛰伏在暗处的古怪安全感,杀手的职业性格使然吧。头依旧很疼,我毕竟已经三天没睡。但是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清明。身体的不适感让我无法入睡,都怪那该死的洁癖。我大略回忆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让记忆闪电般掠过。杀手是一种很奇特的职业。它教会你很多东西,用怎样的角度切割最省力,怎样潜伏可以悄无声息……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它教会人冷静。杀手不等于亡命之徒。杀手不会轻易把自己暴露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因为杀手怕死。恐惧是人最无用处也是最有用处的感情。如果恐惧让你畏畏缩缩,紧张得不能自已,它会害了你。但是恐惧也让你知道什么不可以做,从而保护你的性命。杀手却要做不可以做的事。所以,杀手要用冷静来驯服恐惧。秦封雪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把我从无休止的折磨中拯救出来。在那种折磨中,我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疯掉。而现在,我有了冷静下来的时间。昨天和前天,我会不再去回想,强迫自己忘记,即使不能忘记,也要强迫自己从恐惧的情绪里摆脱出来。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只是蜷缩起来去逃避,是无法活下去的。我听到身边,他絮絮叨叨开始说话。秦封雪。我不记得他是个那么好心的人。必然有所图谋吧。不过既然他救我,应该我还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吧?我于是张开眼睛,开口请求,“能让我先洗个澡么?”“咦?醒了啊,”他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精神还不错。不愧是颜广寒,这么快就能恢复精神。”我挣扎了一下想起身,结果只是抬了一半腰就觉得头晕目眩。摔回床褥的瞬间,被秦封雪搂住,“这几天也没吃东西吧……”我小口喘息着,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他下了床,拉开被单抱起我,走进浴室。浴室的浴缸下面用炭火加热,水蒸腾出来,并不宽敞的浴室中水汽氤氲。秦封雪细心试了试水温,把我放进去。伤口接触到水,有酥麻的疼痛感。我并没有看自己的身体,也丝毫不介意秦封雪,拿起浴巾开始用力的搓洗。皮肤上纵横的伤痕和青紫的痕迹被我蹂躏得更加惨不忍睹。秦封雪没说什么,转身出去。我清理的差不多时,秦封雪才回来,身后跟了抬着一大桶新水的下人们。“过来。”他张开手臂,微笑着看我。我看了一眼他奇怪的动作,干笑,“你不是……”他仍旧挂着那万年不变的奸笑,重复了一次,“过来。”终于还是不情不愿从水里挪过去,手臂揽上他的脖子。下一秒,他把我从水里捞上来,横抱起来放进新的浴盆。让下人把方才的木桶撤下去。这一系列动作,他都严严实实把我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有偷看一眼的机会。“多泡一会吧,里面有不少药材,对伤势也好。”看着他湿了一半的衣服,我总算有点过意不去,“去换了吧,湿淋淋怪难受的。”秦封雪却好像不太在意,从刚才拎进来的食盒中端出一碗粥递给我,“别管我了,先把你自己料理好。”“秦门主,你对我这么好……”我看着他,决定对待这种得了道的老妖精还是直来直往,“有什么图谋啊?”秦封雪突然不笑了。再抬头,一脸很受伤的表情,哀怨看着我,“我都成了你的泄欲工具了,小颜,你还想我怎么样?”我立刻噎到。剧烈咳嗽起来。秦封雪在一边很无良得开始笑。好戏之人重新又躺在柔软的床褥中,被子里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干燥而温暖。房间里有黑色的帘幕遮挡了阳光,白烛在屋角燃着,熏香中烟气袅袅堆叠。我试着要入睡,但是心里总有东西堵着,睡不着。秦封雪坐在案牍边,拆开密报,迅速浏览过,然后随手一丢扔进火盆里。纸条迅速燃烧,而后湮灭在火舌上。“我一直呆在你这里,似乎不太好。”我开口。秦封雪闻言,抬起头。“你先好好睡一觉,有事等你醒来再说。”“段秋凉如果发现了,你……”“颜广寒。”秦封雪打断我的话,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你还想回去受折磨?”他眯起细长的眸子俯视我,明明是戏谑的神态,却仿佛带着难以察觉的一丝疼惜。我别看眼睛。“呆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呢?一日一日这样堕落下去么?如果回去,可能可以有所发现……”秦封雪轻叹了一声,微凉的手指覆上我的唇,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别任性。段秋凉的目的是整个江湖,不只是一个重华山庄而已。事情比你想的可能要复杂,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我绝不会食言,你就信我这次。”我抬手,把他的手从我唇上移开,“可是。段重锦很快会发现我不见了,如果他发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