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原本就在藏雪阁外候着的众人鱼贯进到院落,一进门,众人便齐齐跪下,脸色惨白,尤其是昨儿个才扔了大盆大盆衣物让她清洗的绿芽。“夫人,人都带到了。”江管事是位娘子,司管府中仆役、丫头。金宁点头,二扫过低着头、哭丧着脸的众人。“可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说真的,由于自己是个西贝货,这种端着架子发落人的事,她做得很是别扭,却不得不做,因为这件事要是交给安飒宇,肯定是不留任何情面,全都发卖。“夫人,我们知道错了……”“请夫人大发慈悲,别将咱们发卖了……”“小的这就给夫人叩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求情,金宁被一个个响头叩得浑身不自在,却硬是不开口,直到好几个人头都叩肿了,才道:“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也不是不行。”此话一出,众人双眼发亮,全停下动作,巴巴的望见她。她冷凝着,直到众人再次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这才又道:“每人月银减半,活儿要多做一倍,处罚一年,若确有悔改,一年后便能恢复如常,倘若未改,那就别怪我无情,全数发卖。”这话一出,有人面带喜悦,有的却是瘪着嘴,似不甘愿。金宁发现了,润了润唇,冷道:“若有人不愿,现在就能和人牙子走,安府绝不留人。”甜美的嗓音却如寒冰般冻人,让众人吓得低垂下头,忙喊着不敢、多谢夫人铙恕之话。金宁留意了几个假意服从之人,其中包括绿芽,在确定大多数人皆有悔改之心后,她才让江管事将人散了,接着将方才留意之人告知她,要她多加注意,这才转头,对着被她留下的绿茵说道:“你以后便改名紫茵,留在我身边伺候。”这话让原以为会受到责罚的绿茵罚受宠若惊。“夫人,这、这怎么成?奴婢只是一个洗衣丫头……”“也是唯二个真心对我的丫头。”金宁堵住了她的话。她进府这两个月以来,从满怀感恩到惶惶不安,想着该如何还清恩情、想着安飒宇将她定位于何处、想着自己该如何在府中自处,这段期间她看尽这府中之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奉承、谄媚,至后来的不肖、轻视,人情冷暖她全都尝到了,只有绿茵,对她始终如一。她一向重情,尤其是对她有恩之人,绿茵虽没有帮助过她什么大事,但至少她愿意同她吃苦,光是这不趋炎附势的态度,就足以让她提携她,所以只要她在府中一天,她便会让绿茵也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夫人……”绿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金宁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不是娇贵之人,你只要照平常那般就行了,倒是让你改了名字,你可会不习惯?”安府下人的名字皆有分别,不同的院落有不同的开头,例如服侍安飒宇的丫鬟、小厮便是以红字为首,红叶及红楼便是安飒宇身旁的一等丫鬟,而服侍安老夫人的下人便是以青字为首,至于她,因为安飒宇并没有通房、妾室,因此她成了特例,安飒宇便让她自个儿起取,她便取了紫字。紫茵忙摇手。“奴婢不敢,夫人取的名字,奴婢很喜欢。”这是真心话,金宁看得出来,她忍不住笑道:“喜欢就好,以后你的月银便依照府中的一等丫鬟,至于衣物也要重新量制,你就跟着江管事下去量身,在新的衣裳尚未裁制好前,就先穿着原本的衣物吧。”安府规矩甚严,不仅是名字,就连衣物的颜色也有区分,这区分便简单了,红字为首则着红色的下人服、青字为首便着青衣,也因为如此,紫茵的紫衣需重新栽制。候在一旁的江管事得令,这才带着紫茵去量身。直到院子净空,金宁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她真做不来这等发号施令的工作,才一个上午,她便觉得浑身要散了,除了端着架子外,她也不喜有人服侍,因此除了紫茵,她不要别的丫头,以至于壶中的碧螺春早已凉透,她也没让人换,端起杯子才刚想用冰凉的茶水润润嗓时,外头又有人来报,“夫人,不好了!府外有人闹事。”?乍听见有人闹事,金宁也是一阵慌,可她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惶恐,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听完了石义的报告后,她双眉微拧,轻声问:“那王三可常到咱们药铺兜售药材?”“常的。”石义点头,接着又说:“原本府中的药材皆有配合的药商,可就在约莫三个月前,主爷突然发话,让京城里二十三间药铺斟酌收购城中贫苦人家兜售的药材,这消息一出,因为咱们的信誊及价格都好,很多困苦之人纷纷上门,王三也是其中之一,几次交易下来都很顺遂,从没出过像今日这般的事。”听完石义所言,金宁一怔。三个月前……怎会这么巧?正好与她在荫林遇见安飒宇的时间点吻合,那时她也正在采药……他可是为了她?这有可能吗?心尖因这样的猜测而颤了颤,但她很快便回过神,吩咐道:“找人去探探那王三的底,顺道问问街坊邻居,他昨夜回去后有什么举动。”此时正好来到门外,见到满满的人潮,她低声说“快去。”石义听闻,心一凛,对金宁更是尊敬几分,应声后,又再三嘱咐府中守卫保护好她,这才快步离去。金宁来到大门前,脚步还未踏出,便听见有人在外高声嚷嚷——“安府仗着皇商的名号,欺压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各位,你们评评理,这长春参可是我拼了老命才得到的,就这么被这些有钱有势的恶人给贪了去,我不甘心!今儿个安府要不派个能主事的出来与我说明白,我王三就在此坐着不走!”看着乌压压一片人潮,金宁不由得有些怯场,但她仍鼓起勇气,扬声问:“你就是王三?”背对着大门、正与众人诉苦的王三,一听有人用娇软嗓音喊他的名,很自然的回过头去,一见喊他的是个美人儿时,双眼一亮,惊艳万分,可愈瞧他是愈困惑,总觉得眼前的美人儿很是眼熟。看着坐在地上的王三,金宁也是一愕,心头旋即一松。看来她让石义去探这人的底是白费力气,因为她认得眼前之人,只不过他不叫王三,而是叫王陆兴。她不晓得王陆兴为何改了名,但她可以确定这件事确实是件阴谋。王陆兴不是京城人氏,她会认得他,是因为他是金玉宝那群同窗好友之一,一样的执绔、一样的败家,也一样的品行不端。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王陆兴是来诈财的。既然有了底,她也就没那么惶然,心也稍微定了定。“你……”王陆兴觉得眼前之人很眼熟,却一时想不出她像谁。金宁平时独自去采药时,为了安全,都会刻意抹黑了脸,可来到安府后,她不再这么做,加上此时异于从前的高贵打扮,她知道王陆兴一时半刻是认不出她来,于是淡声问:“你说,我们安府污了你的长春参?”一听她说我们安府这四个字,王陆兴马上将心底那点疑惑给甩开,认定她是安府之人,忙不迭的点头。“没错,就是你们贪了我的长春参!”她挑眉,又问:“可有证据?”“没有!”王陆兴倒也干脆,直言道:“要是有证据,我岂会坐在这大闹?我不过是一介老实人,也同你们德生堂交易过几次,每一回都没错处,这一回难得我得了这么个稀世珍宝,却因为一时粗心当成了普通人参卖给了你们,要说证据,德生堂里全是你们的伙计,就算我说破嘴也没人信我,可我下山时,曾遇见同村的小九,小九可是知道我采了长春参,我也将那长春参给他瞧了瞧,他能做证人。”好个老实人。金宁暗笑,却没拆穿他,而是看着站在他身旁、说是能为他作证的小九,问道:“你能替他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