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琮的想法很简单。
他脉象奇诡,任凭哪个医者来诊治都会得出时日无多的结论,即使如今已经平安渡过年初那场风波,一切行动全然自如,但若要请人来看,依然会觉得他危在旦夕。
他需要借来一点手段,来营造出健康的表象,让侯夫人以为他的确好了许多,从而顺利离开京城。
泠琅听出了什么,她重复一遍:“一点手段?”
江琮温声:“自然得劳烦夫人出手。”
泠琅笑了:“我把夫君从半死不活中点化,现在还得送佛送到西,要屡次进献真气了?”
“互利互惠罢了,难道你不想晓得周洛到底为谁铸造的匕首?他自称是得了青云会的命令,酿酒和造匕首都非他所愿,更不晓得是谁需要——”
“这些话,他这么说,夫人便都信了吗?”江琮侧过头轻声问。
泠琅平静地说:“没有全信,当时想着晚上再问,可惜这一切都被你搅黄了。”
江琮叹气:“我也未曾想到,圣上的爪牙竟跟来了玉蟾山。”
“你是京城分舵主,难道不能在青云会里面查一查,周洛到底哪些话是真的?”
“京城分舵主,当然只管京城的事。更何况,当年他还在青云会做事的时候,我或许还在玩泥巴。”
泠琅默然:“你果然会玩泥巴。”
江琮微笑:“夫人应该知道青云会的特异之处,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之所以能在暗处窥藏,同它的运转方式是分不开的。”
风忽得变大,卷掠过夜空,他头上兜帽被吹落,露出那双薄淡温柔的桃花眼。
“我从未亲眼见过主上,”他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飘到泠琅耳中,“哪怕是任命之时,也是隔着数道帐帘参拜。后来若有任务,也是派青云眼来交接而已。”
“这决定了只能由主上来找我,而我是无法轻易联络上他的。就算我知道有人明天就要放火,也没办法告诉他。”
“付出一点效率,换来绝对的安稳,就是藏匿青云会的代价。”
泠琅的思维却很快:“这么说,你们十二个分舵主能掌控当地青云会设立的种种暗点,平日里又没有上司来严加管束。在某种程度上,简直可算作土皇帝、地头蛇了?”
江琮微笑:“没有谁有那个胆子,渭北分舵主前年在组织名下的酒楼里欺辱了女子,他的死讯传到其他舵主耳中时,才将将过了三天。”
“你们这些人,只有谁死了,才会将真实身份暴露在内部?”
“姑且算,尤其是这种可以杀鸡儆猴之辈。”
泠琅摇头:“奇怪了,你既然能掌管整个京城青云会的力量,怎么什么事都你自己亲力亲为?”
“从前不会,但这次醒来后就尽量自己行事了,”江琮的额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至于原因——夫人聪慧,不会想不出来吧?”
泠琅凝望他月色下乌黑的眼眸,想从那点温和笑意里找出点别的来。
她试探道:“你怀疑……有内鬼?”
江琮颔首。
“怪不得……你虽然经脉有异,但那根本不影响你的身体,反成你藏在府中装病的借口。”
江琮没有否认。
“所以,这次险些醒不来,其实是内鬼暗中做的事,完全在你计划之外?”
江琮抚了下掌:“便是如此,在查明之前,除了九夏三冬,我尽量不会再指使其他人。”
泠琅问:“青云主让你调查春秋谈之事,你如今有了眉目,想禀告也是没有门路的?”
“没有,只能等他想问我的时候。”
“那会是多久?”
“或许半年,或许明天。”
“他到时候怎么找你?”
“可能一觉醒来,他的青云眼在床头站着。可能在池边煮茶,那人又从水里钻出来。”
泠琅好像被噎住:“你在开玩笑?”
江琮淡淡地说:“没有。”
“为他做工,真够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