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叫住了她。街边马车内的温子远掀起帘子:“还真是你,快上来。”盈儿在看见温子远的那一刻如同见到救命稻草,可等她进了车内,除了温子远,她还看见了元彻身边的副将、耶律录也坐在一边。温子远把手上的一大包零食袋子扔去耶律录手上,掏出手帕递给她擦眼泪:“怎么哭啦?谁欺负你了?”温子远和沈之屿长得相似,偶然一瞥时几乎一模一样,对她也同样的柔和,此话一出,盈儿心中的愧疚登时喷涌而出,包着的眼泪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普通一声跪在了温子远面前。耶律录在,盈儿不敢再乱说话,连一个人名也不敢提,只是道:“公子……我,我好像闯祸了……”元彻连夜将沈之屿送回去,还命卓陀前来再次换了药。沈之屿昨日下午在元彻身上睡了个饱觉,夜里只浅眠一会儿。一些毫无根据错中杂乱的梦境便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比如,元彻没有生在北境,更不是北境狼王的儿子,他也没有生在沈家,他俩只是平平无奇的百姓,元彻很调皮,每次下了学堂都要来翻他家的院子,缠着闹着陪他出去玩,可惜他的身体依旧不好,并不能如元彻所愿意。再比如,他忽然回到了上一世,在最后时刻,太医将他救了回来。二十七岁的元彻抓着他的肩膀,帝王无论身处何时,眼里应当都裹挟着杀伐决断,但这一次,元彻眼里的泪光管制不住,落了下来。那泪好像砸在了他心上。上一世的元彻道:“你为什么不肯看朕一眼?朕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选择朕?”说完,倾身吻了下来,泄愤一般地唇齿绞缠。沈之屿被吓醒了,他满身冷汗,蜷缩着身体抱住了头,直到天边泛起光亮。他想起自己故意试探的结果以及元彻近日以来奇怪的举动……可千万别。不然这事情就麻烦了。今日午时便是行审时间。午时一到,两位鬼戎兵准时打开了牢门。审场设在礼国国都最中心位置,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是沈之屿故意为之,他要通过这一次审讯,将礼国的各方博弈推到顶峰,要礼国的火,彻底烧起来。然后,颓靡的大楚会从这里开始换血。沈之屿一身灰白的囚服,长发散在身后,只在末端用绳子绑了个结,双手被手枷束缚在身前,腿上的伤没好,在前方鬼戎兵拉扯和百姓注视下,脚步缓慢地走向审讯场。活像一位从九重天上落入人间后被玷污的神明。暗渡第九放开我……先帝在位时,沉迷长生,不理朝政,事事交由太子与丞相处理,太子勤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重要的担子基本落在沈之屿身上。因此,在大部分人的心中,沈之屿比天子还有威望。街坊百姓见一国之相的被对待,连寻常囚犯都不如,心疼之余,终于第一次生出了对大楚政权剧变、皇权旁落的畏惧。这天下,如今是乱世,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能安居一隅。就算能,那也只是片刻的假象罢了。鬼戎兵嫌沈之屿走得慢,将手中的铁链狠狠一拽,喝道:“快点!”沈之屿被拖拽在地,手肘以及膝盖处在地上擦落几道血痕,碍于双手被锁无法用力,好半天无法站起来。鬼戎兵见他狼狈,幸灾乐祸大笑,讽刺说:“丞相大人,你不是要弑君吗,快起来啊。”他专挑沈之屿好不容易支起身的间隙,故意再次拖了拖链子,让沈之屿重新摔下去。“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有年轻人看不下去,想要上前扶起沈之屿,守在旁边的鬼戎兵立马抽出腰间佩刀,刀光一亮,他悻悻然地缩了回去。沈之屿就这样被半拖到了审场中心处,鬼戎军一脚踹向他的膝弯,沈之屿疼得发出此次的第一声闷哼,鬼戎兵立马一阵心虚,躲在面罩后方的眼睛不自主地瞄向最高位上的人。元彻慵懒地坐着,两条长腿交叠放在前方桌上,他一身玄色裘衣,裘衣外还带着轻甲,黑如夜昼的眸子里令人恐怖,那匹高大的黑色头狼伫立在一边。光是在这里坐着,就压得一旁的礼王和场下众人抬不起头。整个城忽然安静下来,元彻没开腔,谁也不敢说一个字。他就这样耗着,直到沈之屿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面。“念。”一位鬼戎军高声道:“罪臣沈之屿,你勾结藩王,逃至礼国后让礼国偷袭鬼戎军,可知罪?”这话没吓到沈之屿,反而把礼王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