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淇隔着一道墙听着那哭声,起初还觉得他小题大作,但几分钟过后心里竟也跟着纠结起来。
他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他的恶作剧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吴明嘉?
他不曾和一个人在一起这么久过,也不曾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还搞不懂一个人在想什么,但谢至桦一言一行确实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口口声声说他和吴明嘉不是那种关系,既然如此,又为何要那么在意他的看法呢?那副单薄的肩膀究竟承载了多少秘密?假如他愿意去帮他分摊一些,他会把手伸出来吗?
从健身房出来后吴明嘉的车已经开走了。
谢至桦握着钥匙望着空荡荡的车位嘴边忍不住噙起一笑,尽管有些苦涩,但那是他应得的。
走进电梯时他看见自己反射在镜中的脸,那个看起来一脸苍白又无精打采的家伙是谁啊?他以前是那么自律检点不轻易动摇信念,可是自从被杨逸淇敲开那道禁忌之门,他开始随之起舞,他变得连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到底是谁说快乐能使人忘却一切痛苦的?那种快乐根本只是假象,而且短暂得让他在清醒之后更感到绝望,他是不是一辈子都无法从那段疼痛的回忆中走出来呢?
他最后在门口换了鞋,像往常一样机械化地打开客厅的灯走到厨房倒杯水替一天画下句点,但他才喝了几口水却忽然趴在流理台前干呕起来,不明缘故的恶心只觉得整个胃揪在一起,难过得让人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扭开水龙头把水量开到最大好让水声掩盖过自己的狼狈,搞什么啊!再不堪的事他都和杨逸淇做过了,有必要现在才记起罪恶感这种东西吗?
「他」要是有办法就不该输给病魔、就不该在还未来得及明白他的心意之前撒手离去……要不是「他」这么不负责任,他需要作贱自己到这个地步吗?
他忘不了「他」……他想尽办法要忘了「他」,但一时的寂寞可以忍耐,经年累月之后,纵使他再坚强也难免对这种等待感到疲惫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扑向沙发,心想倘若就这么一睡不醒的话,就某种层面而言其实也算是一种解脱,只是双眼一闭上,眼前总看见一张带着疑问的背影,熟悉又陌生得让他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凌晨两点半,谢至桦躺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直直瞪着天花板发呆,深夜里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他惊坐起来,他瞪着电话,迟疑了十几秒才接起来。
「喂?」
『是学长吗?我是明嘉。』
「呃?」谢至桦握着话筒的手泛了些汗,他清了下喉咙,声音却还是好干涩。
『学长你还在吗?』
「唔嗯……这么晚了有事吗?」他刻意放慢说话速度,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另一头的吴明嘉似乎无法像他这么冷静。
『当然是有事才会这么晚还打给你啊,你今天怎么突然不见了?要走也不先打通电话给我,害得我到处找人‐‐』
「喔、抱歉……临时有点急事赶去处理,想打给你手机又刚好没电了,你没等太久吧?」
『也还好啦,等了半个钟头左右而已……对了,我走的时候看见学长的车还在停车场,你是搭出租车走的吗?』
「呃……对啊,因为去的地方停车不太方便所以就招了小黄……不好意思,没跟你先说一声就走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谢至桦在心里把这句话反复复诵了好几遍,可是歉意一来到嘴边并不容许他小题大作,只得淡淡一句道歉好让吴明嘉觉得他的消失本来就情有可原,岂知他当时正躲在淋浴间里头和杨逸淇翻云覆雨。
『又没关系,干嘛老是把道歉挂在嘴边?你和我是什么交情这么见外?』
谢至桦耳朵贴着话筒唇边泛起一丝苦涩,他沉默着,不晓得该接什么。
『不过你没事就好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毕竟是一起去的,回程少了一个人总是觉得怪怪的……我在床上翻了几个小时,心想还是再打通电话试试……幸好你终于接电话了,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可能会失眠吧?』
「哪有那么严重?」谢至桦苦笑道。
『我是说真的,学长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怎么可以不关心呢?』有些话或许在隔着一条电话线之后便变得容易脱口而出,吴明嘉深呼吸了口气,忽然语重心长道:『如果没有学长,我也不会答应去我爸的公司上班。』
「明嘉……我听不太懂……」谢至桦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以笑带过。
『其实还没到ak上班之前我曾经去公司找过我爸一次,我当时就是因为在走廊上看见学长、知道学长在这里所以才会点头的。』
「欸?」谢至桦觉得很惊讶,他从不晓得自己的存在足以影响吴明嘉的决定,他一直以为他空降成为他部门的主管只是凑巧。
『是啊,没有学长就没有我,所以学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让我知道好吗?假如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出力的。』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至桦苦涩地扯了下嘴角,真要帮他的话就别再接近他了吧?他的温柔对他而言是一种凌迟,他每看见他一次刻在心头的那道伤口就划得越深,再这样纠缠下去,他迟早会精神衰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