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得不承认,他的预案很有道理,可惜天公不作美‐‐或者天公作美?‐‐在他预备跳楼的期间,范先生的作息因柠檬小姐而改变。全不知情的某人痴痴守望在楼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渐渐天都黑了,他自己也知道晚了。楼下人来人往,越来越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范先生到底回来了没有。没确定他的行踪,与计划不符,倒是跳不跳呢?如你所说,事情到这儿了,&lso;最后的机会&rso;,虽然条件比想象的差,但都弄好了,不跳怎么着啊?跳吧。
&ldo;于是,他硬着头皮蹲上了围栏。刚蹲上去,范先生就死了;底下一声尖叫,吓得他差点一头栽下来。他两手把住边缘稳下身子,见下面一片骚乱,人流从四面八方往楼下聚拢,很快围成一圈。但奇怪的是,他们都不抬头往上看,都低着头往下看。他第一次跳楼,缺乏经验,可也知道这感觉不对‐‐难道他们没发现我?那聚过来干什么?至此,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算了,他很善解人意地原谅了他们,决定再给他们一段时间来调整视线的落点。他就那么可怜兮兮地蹲在上面,可除了望远镜律师,一直没有人发现他。毕竟,就是白天也很少有人往楼顶看,何况天黑了就是抬头也看不见,就是看见了,一具血溅当场的新鲜尸体,也比一个看上去好像要跳楼的人,更惹人注目得多。他在原地等啊等啊,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警车没来,救护车来了,而且明显不是冲他来的。看着一群白大褂在人群中间忙忙碌碌,所有人全神贯注地围观,他觉得空前孤独,彻底没有存在感,被世界抛弃了‐‐自己都要跳楼了,依然不是社会的中心。唉,看样子不会有人上来找他了,今天不是跳楼的良辰吉日,只好改天了。他悻悻然蹦下围栏,解下已经系上竹竿的条幅收好,情绪低落地走下楼去。
&ldo;到了楼下,纷纷议论声钻进耳朵里,可算是知道了来龙去脉。精神恍惚地走着时,撞上了散步女青年,立刻往怀里摸去。那确实是特别重要、绝不能丢的东西,条幅以后跳楼还要用呢。
&ldo;回到廉租房,走这一路都觉得窝囊。以他的成长环境和性格,他的前半生都在挫败中渡过,这次遭遇更让他生出一种宿命感:我都规划得这么完美了,还是没能成功,难道命中注定我就拿不到这笔钱?而且,生平第一遭,听说有人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死掉,感觉也很别扭。他心里憋屈难过,直接爬上床去睡了,都没怎么理室友。第二天养足精神,正要再返小区故伎重施,却看到电视里的报道,一下傻了眼:天哪!昨天砸死那个人,就是范先生?完了,人死了,工资这回可真泡汤了!&rdo;
&ldo;等会儿,让我整理一下:他从头到尾的情绪变化,是即将跳楼‐‐实行失败‐‐完全绝望的心理过程?&rdo;
&ldo;一点没错。&rdo;
&ldo;也就是说,这根本是一场跳楼未遂?他从未反侦查,固然是不会,却也是因为什么都没做?他和范先生之间的牵扯,只是单纯的劳资纠纷、拖欠农民工工资?&rdo;
&ldo;嗯哼,只是这样而已。其实早应该察觉的,那工头撂我们电话,是以为有人举报了他;那些工友追着我们要说的,也是这件事。要多听一句就好了!现在可好,在媒体面前丢了大人,打掉牙咽到肚子里,还得放了他。&rdo;
&ldo;什么?你把他放了?&rdo;
&ldo;不放还能怎么着?&rdo;
&ldo;拜托,他说没杀就没杀,你就这么相信他?一个恰当的人,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一个恰当的地点,并握持过一个恰当的凶器……不管怎么说,他在那里,他有机会!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之前的推理,只是动机错了?他和范先生有矛盾,难道不能为了欠钱而杀他?&rdo;
&ldo;可杀了他,对他没好处啊。范先生一死,他很可能就拿不到钱了。&rdo;
&ldo;你就为了这种理由排除他?&rdo;
&ldo;如果这个理由可以排除苹果家属和柠檬小姐,为什么不能排除他呢?&rdo;
&ldo;可也是哈。&rdo;抹一把头上的汗,&ldo;等等,我脑子有点乱……如果不是他干的,那范先生又是怎么死的呢?&rdo;
&ldo;花盆砸的呀。&rdo;
&ldo;花盆又是怎么掉的呢?!&rdo;
&ldo;风刮的。&rdo;
&ldo;风、刮、的?!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不可能是风刮的吗?再说了,你说风刮的就是风刮的?怎么证明啊?&rdo;
&ldo;当然能证明,我们有证人。&rdo;
&ldo;证人?!这又哪儿跑出来的证人?&rdo;
&ldo;那个无罪开释的人啊。你自己说的:一个已经排除的嫌疑人,倒会成为最有用的证人。&rdo;
&ldo;他?他见鬼的看见什么了?&rdo;
&ldo;他刚蹲上围栏低下头,就眼睁睁看着一个花盆跌下去,随即传来尖叫声,吓了他一跳,然后就上演了让他莫名其妙的一切。到楼下时,他只是领悟到方才目睹了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过程,也没多想。第二天看到范先生死亡的报道,一个同屋顺口说:&lso;肯定是谁把花盆碰掉的。&rso;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个人总能从人际关系中感受到压力,总是被人责怪,一辈子动辄得咎,好像从降临人世开始就做错了。这种人害怕被人冤枉,结果反倒很容易把无关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他很忐忑:我当时就在旁边,他们不会以为是我碰掉的吧?不会怪到我头上吧?他的绝望中也有这种忧心,所以被我们堵住时才说,不是他干的。他面红耳赤地辩解,自己一蹲上去,脚底下就&lso;呼&rso;地一声风响,一溜植物的叶子&lso;唰&rso;地向外倒去,那花盆就很轻巧地掉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