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吧……”汤君赫说。
对于他一大早就起来打电话的做法,杨煊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坐起来,将听筒递给汤君赫,然后按了几个键,让汤君赫继续拨手机号。
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起电话。汤君赫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几乎有些害怕开口了,他紧紧地握着听筒叫了一声“妈妈”。
“你还记得你有个妈啊?”汤小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又出奇的平静。
汤君赫的不安感被压下去了一些,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涌上一股侥幸心理,觉得说不定自己还能和杨煊多待几天,但汤小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刚刚落下的心脏骤然提了上去。
“杨煊在你旁边吧?”汤小年在电话里用那种出奇平静的语气说,“你告诉他,他那个人渣爹啊,只剩一口气了,赶紧回来给他送葬吧。”
第七十六章
汤君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懵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妈,你说什么?”
“你啊,你让杨煊听电话吧。”汤小年有气无力地说。
她话语中的无力感顺着电话线丝丝缕缕地钻进汤君赫的耳朵里,汤君赫指尖的颤抖在顷刻间爬满了全身,他倏地开始浑身发抖,抖着把听筒交给了杨煊。
接过听筒的那一刻,杨煊的脸上就结了一层凝重的霜,接电话的时间每过一秒,这层霜就要厚上一分,等到接完电话,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得犹如冰封了,握着听筒一动不动地发怔。
汤君赫怕极了,他的牙齿打着颤,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声调也是颤的:“哥……”见杨煊还是怔着不动,他又抖着声音叫了一声。他伸手去握他哥哥的手,可是他们的手都是冰凉的,谁也给不了谁一丝温度。
杨煊这才回神,他脸上那层厚重的冰层就在这一瞬间碎裂了,暴露出了一个十八岁少年在突遭变故时的脆弱和不知所措。他继而阖上眼,将脆弱全部敛在薄薄的眼皮之下,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声音哑得变了调:“回去吧。”
回程的路途远没有来时顺利,通往省城的航班由于省城暴雨而全部遭到取消,他们只能先坐飞机到达燕城,然后再坐火车中转到润城。
机场上各种语言齐齐地朝他们耳朵里涌上来,过往行人的脚步声匆忙而凌乱。杨煊脚下的步子比来时迈得更快一些,手上紧紧地握着汤君赫的手腕。汤君赫几乎跑着才能跟上他,他的手腕被杨煊攥得生疼,那几根收紧的五指好像紧贴着他的骨头,可是他一声也不吭。尽管对杨成川一直心存恨意,但在这一刻他也只是感到惊慌和无措。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他们在燕城坐上了火车。不知从哪个城市开始,雨就开始一直不停地下,越是靠近润城,暴雨就越是瓢泼。
汤君赫从来没有见过杨煊这样——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浑身上下透着颓唐和疲惫,凸起的喉结偶尔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以往的骄傲与闲散此刻在他身上荡然无存。
汤君赫去接了热水,他用手碰了碰杨煊的胳膊:“哥……”
杨煊睁开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汤君赫被吓了一跳,他看到他哥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哥,你喝点水。”汤君赫把水递到他眼前,小声说。
“你喝吧。”杨煊哑声道,他微微坐直了身体,伸手捏了捏眉心,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快到了。”汤君赫说着,伸手去握杨煊的手。以往杨煊的手指总是微凉而干燥的,但此刻那五根手指都是冷硬的,从骨头缝里朝外冒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