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她的手,在纸上添几笔注释。今晚房间里没有他。贝茜就转回去,仍旧写她的字,但写着写着便有些出神,出神着出神着……最后一页书也没有抄完。已经越来越晚了。她过去开窗户,探出一个脑袋,往东边看赫恩卧房的方向。她不在,赫恩房间里就不留灯,黑漆漆地一片,只能看见窗户后面掩得厚厚实实的窗帘,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小吸血鬼趴在窗台上吹着夜风。安娜贝尔休息之前特意推门进来看她在做什么,一抬眼便见大开的窗户,再看看贝茜的背影,取了她的斗篷过来给披上,柔声道:“这样吹小心感冒,小姐。”吸血鬼怎么会感冒。贝茜没有反驳安娜贝尔,任由她给自己拢了斗篷,道一声谢谢,还让她早些回去休息。不成想她这么吹风没有感冒,第二天却从维克托那头传来赫恩发烧了的消息。王子殿下向来身强体健,昨天也没有乱吃东西,想是唯独洗完澡经由小桥过西塔来的时候起了一阵风,睡下之前还好好的,起床便开始发热。真是难得。维克托跑到西塔这边来通知的时候,贝茜正要到床上去睡觉。她身上穿着的是睡裙,维克托没敢进门,在门口背对着说说话,完了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嘀咕着是不是说得不够严重。“小姐?”他想一想,继续道,“殿下说白天能退烧,让您不需要担心晚上的出游……”说到一半便觉身边溜过去个影子,差点没闪了舌头。贝茜不声不响地原来是在换衣服,随便将鞋一穿,这会儿走得很快,得亏维克托机灵马上跟过来,换了个反应慢的,一转眼功夫已经让她一个人走到桥那边去。“等等我,小姐。”维克托在她后面走着,忽然又有些心虚,看贝茜这样的反应,在想是不是其实说得太严重了些。想改口,却见贝茜踏上桥的脚步一顿。今天的太阳非常灿烂,天气渐暖,阳光的热度越来越强烈,还不到中午便已经很热。她两道细细的眉毛一皱,皱是因为一下子给灼了眼睛,也没要伞,抬手在额头上遮挡着,从桥的这一头跑到桥的那一头。这种时候大概就要抱怨王宫太大,拐来拐去的路也太多。医生刚走没多久,赫恩靠坐在床头,面色如常,正待掀被起身,听见门又响,但这回来的不是送冷水毛巾的女仆,是头发没束便从西塔赶过来了的贝茜。金发的小人儿走到卧房,脚步反而放慢下来,也没有回头看,不知道维克托在门口就站定,还趁她看不着,对坐在床上的王子殿下挤眼睛。赫恩眸光一动。他倒是没有说什么,也懒得花费脑细胞去想维克托究竟又做了什么好事情,不过瞧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贝茜,眼底泛起几分温柔来,道:“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他的脸色并不像个病人的脸色,精神也很好,说话还很有中气,若非凑近了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一片不自然的红,还以为维克托是在扯谎骗人。贝茜没说话,挨到床边来,也没有偎到赫恩敞开了的怀抱里去,伸长手去摸他的额头。是有些发烫。她熟悉他的体温,一触摸便感觉比平时热了许多,嫩唇一抿,并未马上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了,手腕滑下去,又抚一抚他的脸。给这么温柔又小心地安抚着,什么病痛也要马上飞走了。如果还能让这香香的凑过来在脸上亲一口,或许连药也不用吃,身体自己便痊愈。“维克托说你很痛苦。”贝茜道。她看着赫恩,将侍从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他说你想吐,身体跟被火烤一样,泪流不止,在床上来回打滚。”赫恩现在明白维克托那一挤眼是什么意思——想来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是在讨好地请求不要责罚他的夸张。未免太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夜之间便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难怪贝茜这样急匆匆赶来,说着话连垂落下来的头发丝也没有拨一拨,含了两根在嘴角。赫恩伸手去牵开她那两根头发,一时不知是笑是叹,也不知该不该搂一搂他的贝茜,觉她流露出来的那一点关心同焦急,再令他冲动也没有。末了不过是看着她笑,凑过去用额头抵了她的额头,叫她再肌肤贴肌肤地感受一下:“真像火烤着一般么?”贝茜就摇头。赫恩道:“我会罚他的。”外头帮女仆凿冰块的维克托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浑身颤了两颤。“为什么发烧?”再一转眼,贝茜已经是脱了鞋子坐在赫恩床上,看他睡袍没有拢好,却未趁机大饱眼福,而是探身去将被子给他拉一拉。反正平日已经饱过许多次这样的眼福了。“你昨晚还好好的。”她道。“生病由不得人,伊丽莎白。”赫恩看她这样贴心照顾的样子,更觉可人,捉了她的手在掌心揉着,低眉笑道,“我已经许久没有生过病,偶尔一次当作休息也不错。”他身体发着烧,触碰着她凉凉的肌肤反而舒服些,贝茜就没有缩回手:“我今晚不去看星星了。”“那等我痊愈了就去,好不好?”她说什么,他都经常说好的了。如今他发烧,硬要去恐怕她也不尽兴。贝茜“嗯”一声,余光瞄见门口好似有人,转过脸一看,是低头等待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维克托同女仆。女仆手里端着浸泡了冰块的凉水和毛巾。维克托把尾巴紧紧夹着,同赫恩对视的时候只觉殿下眼里有深意,不敢细想,怕下一秒便捂着心肝飞快逃跑。本来便是小小的发烧,国王和王后都来看过,听医生说没大碍就又回去,免得扰了儿子休息。但真应该留在这里看看小吸血鬼来了之后是如何照顾人的。平日放在手心里养的这么一个,偶尔生一次病,还懂得反过来照顾他,服务简直周到到了极点。赫恩瞧着贝茜慢慢地将毛巾在水里浸泡,拿起来拧干,末了过来替他将脸上擦一擦,动作轻柔,沾在皮肤上那一点凉意仿佛顷刻间就要驱散了发烧带来的热度。“手伸过来吧。”贝茜道。她的手这么小小一点,两只包拢起来才能拢他一只手,仍旧很耐心地左手托着他手背,右手将五指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按理说褪热最好将全身也擦一擦,赫恩自己主动说了不必。为着行动方便,贝茜将裙摆束了一截在腰上,目光下放便见她莹润可爱的脚踝。“吃药吧,不苦的。”贝茜道。女仆们伺候生病的王子殿下的工作全都在赫恩默认下移交给了贝茜。此刻她手心里正放着医生给的几个黑溜溜药丸,推了一杯水过来,看着赫恩喝了一口,便将手伸过去,将药全放在他掌中。赫恩很顺从地配合他小医生的话,将药一口便吞吃下肚,若不是他说了饭可以自己吃,这么低声地借着病请求一句,贝茜也可以将面包一点一点掐了放到他嘴巴里来。虽说发热,赫恩的精神野实在算是不错,因着贝茜在这里,今天便免了惯常的晨练,也不必早早出门去某个大臣家,但连文书也不看一看,实在辜负了这样好的精神头。“还回西塔去么?”他问。在被子上摊开了维克托送过来的文书,见贝茜坐在旁边不出声地看着,又觉得她实在可爱,忙活完这一阵已经是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早升得老高,有意让她在这里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