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好,然后转过头看月色,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一探手就能够到似的。只是可惜,星星没有敦煌的亮。她说:&ldo;中原什么都好,就是星辉太黯淡。我从敦煌到长安,一路上没有过所,不能投宿客栈,和昙奴转转在野外搭帐篷过夜,吃过了烤饼无事可做,就躺成一排看月亮。中原的灯火很美,可是把星星都比下去了……&rdo;她摇摇头,自言自语道,&ldo;不好。大漠上没有人烟,一切却都是最纯粹的。&rdo;他把手肘撑在膝头上,眼神涣散,&ldo;我从来没发现大历哪块疆土上的星星有什么不一样,不过神宫里有个聚星池,湖面能敛尽星光。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去那里看看,把船划到湖中央,万点星光就在脚下,那种景致才叫漂亮。&rdo;她听得讶然,往他身边挪近了些,&ldo;阿兄说真的么?&rdo;他欣然笑起来,&ldo;就冲你这声阿兄,此话也必然当真。&rdo;莲灯很欢喜,她对那些花糙树木倒没有特别的兴趣,因为戈壁滩上缺乏,即便新奇,也没有更深的感情。反倒是星星月亮啊,让她想起在敦煌的日子。白天不见人,晚上才下山,躺在呜呜作响的沙丘上,看一看满天星斗,心里有什么烦闷也渐渐淡了。放舟静静听她说话,她的侧脸染上一层月色,温婉清和,很动人。如果没有之前的种种,也许她会是高楼上最尊贵的女郎吧!有时候命运不由自己,一个疏漏满盘皆输,从天上坠入地狱,只在弹指之间。他调过视线怔怔望着那轮满月,&ldo;等长安的事情解决之后,你有什么打算?&rdo;莲灯说:&ldo;我要回敦煌去,帮助王阿菩完成壁画。&rdo;&ldo;活着就一直画壁画么?没有别的了?&rdo;别的她还没来得及考虑,如果能活着回到敦煌,若干年后想起长安之行,也许是生命里最辉煌的一笔。有的人生来甘于平庸,她就是这样。她说:&ldo;我没有理想,先把计划好的事做完,如果哪天有了新的目标,再重新规划以后的路。不过大抵就是作画,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我还能干什么。&rdo;一个人丢了过去,有记忆的两年又简单得白纸一样,所以才会漫无目的。放舟试着引导她,&ldo;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女孩子将来都会嫁人,爷娘离世固然哀伤,等有了自己的家,这种伤痛就可以减淡。&rdo;&ldo;嫁人?&rdo;她是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听上去有点可笑,&ldo;为什么要嫁人?王阿菩一直是一个人,他也过得很好。不过还是看阿菩的意思,如果他觉得我应该嫁人,那就在敦煌找个人许配了,只要不必迁徙,离他近一些就可以。&rdo;能够无欲无求到这个程度,实在令人感叹,&ldo;你对将来的郎子一点要求都没有?只要离王道士近,嫁个莽汉也无所谓么?&rdo;莲灯依旧茫茫然,从来没人和她深聊过这个话题,连转转都没有。转转整天只会念叨她那个如珠如玉的小郎君,大概郎君长得好看也很要紧。可是她对这些不太懂,只知道嫁人之后要和这个人一起放羊,一口锅里吃饭,美丑其实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她耸了耸肩,&ldo;如果他对我不好,我可以打到他对我好为止。&rdo;放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果真是个直截了当的脾气,普天之下似乎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不应该这样,她快满十六了,十六岁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他突然升腾起一种暖老温贫的热情来,耐着性子和她解释,&ldo;郎子不是朋友,更不是给洞窟里找个石匠,那是你一辈子要朝夕相对的人。长安的女郎们通常会挑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或是温文有礼,长得好看的才俊,就像我这样的。找到这个人,与他相爱,甜甜蜜蜜地过日子,这才是嫁人的真正意义。&rdo;她想了半天,体会不到相爱是个什么东西,含糊地微笑着,摇头说不谈这个了,&ldo;我暂时不会嫁人,等到时候再说吧!&rdo;到时候岂不是晚了么,回到那个人口复杂的地方,然后找个满脸油汗的当地人?他看了看眼前这张脸,实在有点不敢想象,眼睛一眨便是一条妙计,&ldo;认真说起来,我同你阿耶也相熟。十年前你阿耶回长安面圣,那时我们就有来往。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你那时只有五六岁,你阿耶还同我开玩笑,说将来要把你许配给我。&rdo;莲灯吓了一跳,惶然抬眼看他,&ldo;有这样的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