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言闻言愣了愣,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抬起葡萄的下巴,在烛光下仔细端详。葡萄被他看得红了脸,扭动道:「唐大哥,你看什么呢?」唐正言道:「你说你小时候一直穿女装,皇上和皇太后知道吗?」「知道啊。皇祖母最喜欢打扮我了,我的很多衣裙还是皇祖母送的呢。」「那你穿女装进过宫吗?」葡萄忍不住笑道:「哎哟,那可是经常的。当时许多进宫请安的命妇还以为我是谁家的小郡主呢。」唐正言目光闪了闪,突然问道:「八年前的六月初五,你进过宫吗?」葡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侧头想了想,道:「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我也记不清了……」唐正言有些失望,但葡萄随即「啊」了一声,叫道:「想起来了,那一天我进宫过呢。」就见葡萄鼓着脸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在宫里穿女装,从那以后我爹亲就把我所有的裙子都收了起来,再不许我穿了。可惜了那条漂亮的绿色百褶荷花裙,还是当时尚未嫁给我大哥的大嫂送的呢。」他之所以记得这个日子,就是因为那是他从灵隐谷回来后,最后一次正式穿女装出现在皇宫中。此后他爹亲就不许他再混淆男女打扮,正经把他当儿子教育了。唐正言勾起唇角,柔声笑道:「当时你还穿了件淡粉色的对襟背心对吗?」葡萄其实记不太清楚了,但他这么一提便想了起来,不由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初五,正是皇祖母和皇伯母召见命妇进宫的日子。我记得还遇到了一个小男孩,管我叫姐姐,好像是姓方的……」接着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瞪着唐正言,结结巴巴地道:「难、难道那个推了我一下的少年就是唐大哥你?那个小男孩是正礼?」「正是。」唐正言双眸璀璨,无限欢喜地道:「葡萄,我们真是有缘啊,原来我们八年前就见过了!」那时唐正礼的小名还唤做「小悠」,但母亲去世后,便再不得悠然自在。葡萄的一双黑眸也亮晶晶的,凝视着唐正言,说不出话来。也许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彼时后宫中那个小小的少年,那个小小的「郡主」,在多年之后再度相遇,而且那般离奇、那般巧合,重新相识在偏僻而遥远的唐家村。小小的少年长大成人,从方公子变成了唐大哥;小小的「郡主」更加离奇,从郡主变成了郡王。人的缘分就好像一条线,有些在不知何时轻轻一扯,便会断掉;有些却坚韧如昔,不管怎么用力都牢不可破。二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彼此凝视,目光都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感情孕育其中,好像下子更亲近了。过了好半晌,还是唐正言先回过神来,见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道:「葡萄,天晚了,你该回去了。」戌时三刻便要禁夜了,此时已过戌时,葡萄也知道该回去了,却是恋恋不舍。春夜寒凉,唐正言帮他被上斗篷,定定地道:「你等我。」葡萄点了点头:「我等你。」唐正言将他送到外面的马车上,看着他离开,直到马车转弯看不见了才回去。葡萄对唐正言充满了信心,见过面后对他第二天的廷辩也不再那么担心了,晚上回去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竟然没起来。静王府的生活一向极有规律,葡萄不是个睡懒觉的,即便再不喜欢,每日早上卯时一刻也会按点起床,洗漱之后出去练功。这是王妃北堂曜月定下的规矩。可是这天早上小竹子叫了他好几次,他就是懒懒地不想起身,后来小竹子着急了,一边轻轻推他一边道:「四少爷,您再不起来就迟到了,让王妃知道了会罚您的。」葡萄清醒了一下。他最后一次挨罚还是七岁那年的事了,被爹亲罚站马步两个时辰,结束后腿都肿了一圈,吓得他再不敢无故晚起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接过小竹子递过来的衣裳正要穿戴,忽觉胃里一阵收缩,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小竹子吓了一跳,忙取出痰盂接着,问道:「四少爷,您怎么了?」葡萄呕了好几下,吐出一些酸水,伏在床边缓了片刻,皱眉道:「没事,胃有些不舒服,可能昨晚着了凉。」小竹子道:「我去告诉王爷,给您请太医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