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亮了,我仿佛看见天边有一辆马车向我驰骋而来,白色的马儿浑身散着光芒,车里的人打开了帘子,呵,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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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牵着我的手嘱咐我,好好学本领,好生护着小姐。可我一点也不想跟那位小姐在一块,因为从以后,我便不再是何家的小姐,我即将成为别人的仆人。
我跟父亲在七里亭上等候了一个多时辰,这让我更生不喜,父亲盯着远方忽然说,“来了。”
他拉着我站起来,走出了亭子,我听见马蹄声,这时也顾不上心里的计较,转而好奇起来人的模样,我翘首看着前方,马车向我们驶来,车夫是个少年。
我还想看车里的人是谁,可父亲却将我摁在地上,他亦跪在我身边。我偏生不愿低头,悄悄抬眼去瞧,正巧让我瞧见她打开帘子,父亲低声呵斥我,我才又垂下头,却听一道清冽的声音。
“阿胜,起来吧。”
父亲拉着我起身,我却察觉到他牵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我看向他侧脸,只瞧见他微微含着肩膀,看着前方,叫了一声“门主,小姐。”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马车的帘子敞开着,车厢正里面坐着一个女子,背着光,我瞧不得不大分明,只看见一张嫩生生的脸盯着我望,我想这个小女孩以后就是我的主人了,我心下一阵烦闷,尽管她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丫头。
门主朝我招了招手,父亲将我推向马车,离了父亲我才有些害怕,甚至有些不敢去看车里端坐的门主,我想她必然很严肃。可我又瞧见那个漂亮丫头吵我做鬼脸吐舌头,我忍不住朝她龇了龇牙。她“咯咯”地笑起来扑到门主怀里。
后来我便跟着马车走了,我坐在赶车的青年身边。那时候,我八岁。
我住进了京城一座奢华的宅子里,门主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她挑选出来,留给她唯一的侄女的。之后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过,每天跟她一块练武,一块读书,当然,我样样不如她,我记得母亲的话,她对我说,以后再不能争强好胜了,我看着她落泪,心中很是烦躁。
原先我比她高出一个头,后来,我掂起脚也不过到她鼻尖。宅子里的人对我也算恭敬,她于我也并不苛刻,甚是在刚来的时候,私下里让我叫她的乳名儿,就这样过了许多年,我以为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直到那一天。
夫人难产,老爷赶回来,看着昏迷的夫人,对正在给夫人接生的年轻女人只说了一句话,保大人。老爷出去了,我和她还在外室,过了一会,我听见里面的有人说,“可好了。”她也听见了,立刻跑进了产房,我也紧随而至。可那一眼让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床上的夫人醒了,她目光搜寻着,等她看到那团被剪开的一团血肉模糊,我听见一声惨叫。夫人跌下了床,她抓着头发嘶吼,猛然看向那个手上沾满血的女人,那个女人,我知道她,她是我的姑姑,也是,夫人的仆人。下一幕却叫房里的所有人惊叫出声,我看见夫人手里头拿了一把剑,这把剑埋没在姑姑的身体里,我张着嘴叫不出声,只看见夫人看着剑的眼中满是惊恐,而后她丢了剑伸手去摸姑姑的脸,她们脸上都带着笑,只是,一个笑意渐渐消失,一个笑声越来越大,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我侧头看了眼小飞,我已经很久没有叫他这个名儿了。小飞的脸煞白,眼中透着我看不懂的神情。
夫人疯了。
晚上,我坐在床角,睡不着,小飞进了我的屋子,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我想我的脸色大约也是这样。
小飞坐在我旁边,我勉强去安慰她,她打断了我的话,她说,“幸好我娘亲生我时,并不似这般艰难,不然,大约,我那个可怜的弟弟便是我当时的写照。”“小华,倘若以后叫我选择,我想我会选择孩子,因为我受不了,那具支零破碎的身体,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
玉华是我的名字。
我没法去体会她的伤心,因为我很害怕,我觉得是我的那声叫喊惊醒了夫人,夫人疯了,他们日后想起会不会杀我,总有一天会的吧,就像夫人杀死姑姑一样。我不要死,我一点都不想死,我是落尘楼楼主的孙女,我曾享受过荣华富贵,我也曾坐在祖父身边,看着他挥手之间决定人的生死。
我绝不能够将生死交给别人,我无法忍受别人轻贱我如此看重的生命。我要逃。
那晚,小飞占了我的床上,我坐在书桌边,我想给她留一封信,却落不下笔。最后我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是我一直想做却厌恶的事情。小飞却翻了个身要醒过来,我害怕起来,慌忙向马厩跑去。
我回头似乎看见小飞正骑在马上追赶我,我没命的跑起来,可我的马术是不如她的,我觉得我的心都快被颠出来。我再回头望过去时,她坐在马上,勒紧了马缰,她放走了我。我想,大约,这辈子我和她都不会在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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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那个人了,她坐在车里,又朝我扮了个鬼脸,笑的那样开心,我看见她伸出手,向我招了招手,“来,坐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