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休息片刻,楼下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文水心坐起身来,但见慕南乡依旧在低头缝补,丝毫不做理会。慕南乡见她要翻身下床,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文水心点点头,侧耳聆听客栈内动静。却是不消一刻钟,地下就没了声音,文水心心中好奇,想去开门瞧瞧,却也怕有诈。
等了一会,客栈里响起桌椅摆放的声音,并掌柜的说话声,“七个碗,二十张碟子,三张桌并两条折了腿的长凳子,一共八两银子,大师,请付钱吧。”便听见一声“阿咪陀佛”,却是道女声,心想,咦,莫不是个尼姑。
慕南乡低头将线头咬断,站起来抖开衣服,向她招手示意她穿上。文水心立马翻下床,接过衣衫穿上,“阿姐。”
慕南乡看了她一眼道,“小卫,何事。”
文水心听她呼她假名,便心领神会,“岳大哥,我腹内空空,甚是难耐,下楼叫些饭菜如何。”
慕南乡面露笑意,“好。”
文水心开了房门,手扶着护栏,边走便望向下面,桌椅都摆放整齐,地上散落了两把剑,不见人去拾取,想来人已不在客栈,角落里一桌,正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尼姑,店小二站在她们面前伸手要钱。
只听年长的尼姑双手合十,又唱了声佛号,睁开眼笑着说,“老尼一路得人施舍方能吃得起这两个白馒头,哪里还有余钱。”
那小尼姑对他施了一礼,“店家,桌椅是那三人摔坏的,怎能算到我们头上呢。”
店小二嘿嘿一笑,“小师父此言差矣,可是大师出手将那三人摔了出去,这才砸坏了店里的东西,大师没留得住那几人,让他们跑了,这帐自然只能算在两位师父头上。”
小尼姑有些生气,“那三人先动手,我师父不还手,等着挨打么。”
店小二摇摇头,“那咱们可管不着。”
年长尼姑道,“店家,坏了贵店的东西,实在非贫尼所愿,可我师徒两人却当真身无长物,便念一卷经文,替施主祈福消灾可好。”
店小二摆摆手,“大师怎说身无长物,我瞧大师背上行囊不像是装得衣物,倒像是个盒子,大师敢说不是宝物吗。”
店小二忽然嘻嘻哈哈跳到一边,“师太是要像小的动手么。”
那尼姑道,“施主若是同那几人一般心怀不轨,贫尼便对不住啦。”
除了尼姑那一桌,楼下还有三桌人,俱是身形不动,目光却黏在尼姑身上,文水心想了想便转身回了房,关上房门。
“我瞧这店是家黑点哩。”
慕南乡道,“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要去招惹是非。”
文水心撇了撇嘴,丢下剑去床边看小顾。
慕南乡问她,“不是饿了吗,不下去吃饭吗。”
她倒进床上,“在房间吃,一股子味道,岳大哥下去吃吧,吃完了给我带两个馒头上来就好。”
慕南乡摇了摇头,自取了银子下楼去。客栈里暗潮涌动,慕南乡并不觉得惊诧,江湖上的是非太多,少年时候还曾是一腔热血,如今,这份心也淡了许多,四周都在僵持,她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填饱五脏六腑最重要。
掌柜的头抬也没抬,自始至终低头拨着算盘珠子,她朝掌柜的走去,“掌柜的,有饭菜不。”
掌柜的抬头,“有,得等上一会儿。”
慕南乡从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二钱银子,“来俩馒头,剩下的看着给来两道素菜。”
掌柜的拨走了钱,店小二回头朝厨房喊了一声,“两个馒头,一份清炒豆腐,一份萝卜白菜,一碗饭。”
慕南乡找了个位置座下,心想,这店小二倒也敬业,打架归打架,生意到没忘。四周暗地里皆在掂量这年轻人,但见她眉眼清俊,步伐内敛瞧不出深浅,早前见她携带个孩子,又身无兵刃,均为对她多有注意,及至方才一番动乱之后,这人仍然一脸泰然,端坐在凳子上,并不将众人的剑拔弩张放在眼里,这才仔细探究起这人来头,一边考究,一边不忘关注那一方状况。
瞧这阵势,也不怪文水心好奇,便是她自己也有些想知道这尼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众人眼红,这尼姑一身风尘仆仆,脚上布鞋磨损甚是严重,好似一路步行,能身怀重宝而选择步行的人,多少有些震慑人的身手。
方才在房中,慕南乡便凝神探听双方出手动静,这尼姑一身内家功夫,非三十年不可得,制敌的正是脖子上一串佛珠子,这等软武器最靠巧劲与内力,方才一阵响动,只闻双剑落地声,那几人竟一招未出,便被弹开,那几人均是外家子,脚步沉重,慕南乡料想这几人不过是这群人丢做试水之用,武功平平,便是以文水心对之,也不会出过第三剑。
左手边一对三十岁男女,男子手中一把折扇,女子缠着一条鞭子,乃是一个内家功夫,一个习的外加功夫,慕南乡记得扇子用的好的这般年纪的男人,中原中一个是洪涟山庄三当家费言生,一个是重水帮泗水坛主曹春凤,这两人一个是左撇子一个是独眼,与客栈中的这人并不相符,这人呼吸间有一股浊气,内家功夫不到家,慕南乡只瞧了一眼便知深浅。
另一桌围着四人,均是中年汉子,未携带武器,四人手掌宽厚,一双肉掌便是最好的武器,四人呼吸绵长有力,竟是四个内家高手,对于那尼姑而言,这四人算是劲敌。
靠她二人最近的那一桌是一个青年,面上带着半截面具,身着藤甲,背上背着一把重剑,剑身裹以麻布,那人自顾喝着酒,下巴已见熏红,却又向店小二喊道,“再来一壶。”
那店小二进了厨房,手上提着一壶酒,那青年喝的微醉,“满上。”店小二也不计较,嘴上道了声,“好嘞。”一手提着酒壶,手腕一动,给斟满了一碗酒。
慕南乡当时扫了一眼,但见这店小二,腰上使力,手臂几乎没动,酒一滴未溅出来,便是碗壁也未沾上半点,手上如此之快而稳,也算半个角色。
饭菜上了桌,慕南乡拔了两只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当先动的却是那四个中年汉子,其中一个中年人单掌在桌上一拍,酒坛震得离桌两尺,那汉子手掌轻轻一拍,酒坛向小尼姑面上飞去,小尼姑身形未动,老尼姑手上的珠串向酒坛子一套借力消力,酒坛顺着老尼姑手上的劲道绕着她划了个圈,稳稳落在老尼桌上,竟也是滴酒未洒。
慕南乡暗暗在心里赞了声好。
这汉子出手未袭击老尼,却向小尼姑打去,存的便是试探之心,汉子到底老道,那小尼姑一手未出,旁人大约只将眼光盯在老尼姑身上,却不知,莫欺少年轻,汉子这一手依旧未探出小尼姑身手,但既已经出手,便没收回之理。两名汉子,脚上踩着方位,一青衣大汉撑掌打向老尼姑,另一黑衣大汉拍掌挥向小尼姑脑袋,哪知,掌心离小尼姑尚有一丈距离,凳子上便没了她身影,原来那小尼姑一骨碌钻进桌子,又从边上冒出来,肩上横着一张凳子,溜到了老尼姑身后,却好似没站稳,原地踉跄着转了个圈,老尼姑头一低,长凳一端正好落在青衣大汉手中。青衣汉子,“哼”了一声,捏着的长凳便要震开小尼姑。黑衣汉子收回的掌风翻了个方向,同时排向老尼脸面。老尼一手背向身后用佛珠串卷住长凳,一手拈出一颗佛珠,打向黑衣汉子。青衣大汉直掌一拍长凳,老尼立刻收了珠串,长凳撞在墙上,竟入壁一寸。黑衣汉子徒手接住佛珠,却是后退半步,面上一惊,摊开手掌,佛珠粉末落在掌心中,掌心竟叫这佛珠烧出一个窟窿。就这一会儿工夫,老尼姑已经与青衣汉子对了两掌,老尼姑坐在凳子上向侧退了一寸,那汉子向后退了三步,高下立见。
就在这时,一道长鞭呼啸向着老尼姑脖子卷去,老尼姑端起一杯茶向后一仰,“啪”得一声,杯子碎在半空中,那妇人乘势转了力道,依旧向老尼脖子横扫而去,老尼借着方才直起上身的力道又向桌上一扑,又避开长鞭。那妇人只得顺势收回长鞭,哪知,到得近前才发现鞭子末梢不知何时,被一根筷子贯穿,那妇人收鞭时乃是卷向手中,在这一手逼迫之下,竟只能丢掉鞭子。江湖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过招,被打落武器便是输了,更何况这妇人竟是无奈之下亲手弃了武器,顿时立在那里,面如白纸。旁边的男子见状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扇子一收放进袖中,拉起那妇人便离开了客栈。原来,这男子早那妇人瞧见不对,迅速持扇子挥向筷子顶端,哪知老尼在拈起竹筷时,便已注入内力,方才能瞬间叉入长鞭,那男子的扇子上也夹着内力扫去,扇子却同样被其贯穿,这一内力的较量不过分秒间,便已决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