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万提斯《堂吉诃德》
一周后。北纬八十七度四十五分,东经一百二十一度十三分。
罗季昂蜷缩在驯鹿皮缝制成的睡袋里。他睁着眼睛,两只手臂交叠紧紧压住袋口,生怕放走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点点暖意。风呜呜的吹着,刮得帐篷布在顶部挤出一个摇摇欲坠的尖。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了,可外面的天空才刚刚擦亮。
「您醒了?」罗季昂闻声微微抬头,刘易斯的睡袋就摆在他旁边,对方低声对着他问道。也许是因为刚醒,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揉搓的沙粒,透出一种粗砺的质感。
罗季昂点点头,感觉鼻子尖凉嗖嗖的,好像放了一块冰在上面。
「太阳就快要升起来了。」罗季昂对着钻出睡袋,打算出去看看天色的刘易斯说道。
只见对方动作一停,扭头问道「现在几点了?」
「九点一刻。」罗季昂低头又看了一眼表,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不,还是太早了。」刘易斯说着摇摇头,转身又钻进睡袋,「我们得等风停了。」
说完,刘易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身体趴着开始往上面记些什么。从一周前罗季昂正式成为探险小队的一员开始,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一幕。
「一八七八年九月三日。北纬八十七度四十五分,东经一百二十一度十三分。天气:大风。」
刘易斯停下笔,斟酌了一下。
「冬天来了,比去年早了大概十多天。日出越来越迟,队伍前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大家都意志坚定,但还是难掩精神上的疲惫。詹姆斯的狗也死了一只,她的名字是巧克力,死因是过度劳累。我们把她埋葬在冰下,还举行了葬礼。幸好我们不缺吃的,否则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次折磨。但为保险起见,我还是打算在今天结束前清点一次物资……」
刘易斯写着写着,突然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黏在身上,他停下笔抬起头,罗季昂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您在看什么?」
「您在写什么?」罗季昂耸耸肩,直接问道。
「探险日记。」刘易斯言简意赅,扭头看着本子,下意识往另一边挪了挪。
「我知道,但是我在想,具体是什么呢?」罗季昂好像没有感受到刘易斯的防备,他继续问道。
「您会问别人日记都写了什么吗?」
「Non。*」罗季昂摇摇头,扬起下巴干脆的否定。他盯着刘易斯「Maistuesdifférentdesautres。」
刘易斯笔尖一顿,闷声道「Jenevoispasàquelpointjesuisdifférentdesautres。」
说完,他继续埋头于眼前的笔记本。罗季昂却眼睛一亮,他靠近刘易斯,问道「您也会法语?」
刘易斯瞥了一眼凑近的罗季昂,颇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
罗季昂微笑,他窝在睡袋里,体贴的停住话头好让刘易斯继续创作。
但可惜,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刘易斯先生。」罗季昂缓缓打开话匣。
刘易斯微微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着。
罗季昂迟疑了一下「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古怪,或者没心没肺。但是,」刘易斯抬头看向罗季昂,四目相对,罗季昂目光微闪「说实话,我并不恨您。」
罗季昂声音渐弱,绞尽脑汁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相反,就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一样。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像您这样的人出现。」
「然后好把他投入监狱吗?」听到罗季昂的话,刘易斯略带一丝苦涩的调侃道。
「我不知道。」罗季昂的情绪霎时显得有些低落起来,他垂头丧气的低语道。接着便蜷缩起身体,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睡袋边缘的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