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继续挖大石块。
&ldo;随你,爱挖就挖好了。&rdo;他说,&ldo;后悔的时候再告诉我。&rdo;
接着他边摇头边走回屋里。接下来,我花了二十分钟才把石头挖出来,足足有一个篮球那么大。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头上有两只鸟在飞,听见其中一只对另一只愤怒的叫声。抬头一看,看到很凶的那只其实小得多,拼命追赶另一只鸟,在天空里上下左右乱追。其实大鸟可以就这么飞走,不然就转过来攻击小鸟,这一切就结束了。可是大鸟似乎不想,或许是还有点尊严在吧?不想以大欺小。于是小鸟继续追赶,不断重复相同的愤怒叫声。
我过热的脑袋里出现一个声音:别管小鸟了,你总不可能像那样吧?不管是鸟还是其他低等动物都会这样捍卫地盘,但是你做不到。
我接下来铲到的是树根,跟我的手臂差不多粗。我用力拿铲子尖锐的侧面敲,还是切不断。我停下来再去装水,把头伸到水下冲凉,让冰凉的水冲醒我的脑袋。就这样冲了好久,最后坐在墙边,然后抬头看到马许先生从窗户里面盯着我看,他两手抱胸,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我只好起来继续回去挖土。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没有停手,不过眼前一切好像都染上一片奇怪的黄色,连头上的鸟好像都变成秃鹰了,它们在天上盘旋、监视、等待。我继续挖,就在长方形的一角,挖同一个地方,希望看起来有点进展。我知道要是往旁边挖太远,恐怕只会挖个薄薄两寸,看起来跟没挖一样。这样我大概会彻底疯掉。
接下来是头晕。我只要一低头,就觉得快昏倒了。阳光穿过衣服烘烤我的皮肤,我不断喝水、挖土、喝水、挖土,没听到她走到我后面来。一直到我转身要拿水壶,才发现她就在我身后,她脚上穿的是黑色的运动鞋,我一抬头,看到褪色的蓝色牛仔裤,膝盖的地方还破了个洞,加上身上的白衬衫,看起来应该是在海盗船上的打扮。接着是脸……艾米莉亚的脸,第一次看到真人的脸,不是素描,也不是照片。
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头发是浅褐色,跟我一样有点乱,不过不像我的这么卷。头发很鬅,得往后拢才能看清楚脸。嘴角微微上翘,好像刚刚吵架赢了的表情。
我知道这样形容好像很普通,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女生,还不太会打扮,就是正好在那个不喜欢打扮的时期,所以既不喜欢笑也不喜欢梳头。要是你这样想,那是我不对,是我无法形容。艾米莉亚有种特殊的气质,好像她跟别人都不一样,这点我马上就注意到了,虽然她只不过站在坑边,拿手遮太阳看着我。
当然,我知道自己是先看过她的画了,可是见到本人,那种感觉更强烈,几乎是本能反应,觉得她很不一样。或许她注意到我也是。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玄。光是从几张画就可以认识一个人,连见面都免了。现在她人在我面前,马上要开口说话了。
&ldo;你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吗?&rdo;
我继续站着看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头发一定比她还乱,脸上一定都是泥土灰尘,大概像某个中古世纪的街头混混吧!
&ldo;我听过你的事。&rdo;她说,&ldo;你闯进我家以前就知道了。你是那个米尔佛德中学不说话的人对吧?&rdo;
我没回答,连点头摇头都没有,只是专心看着阳光照在她身上、她肌肤发亮的样子。
&ldo;为什么呢?到底是怎样?是不是小时候发生什么事了?&rdo;
我无法动弹。
&ldo;我看得很清楚,早就看穿你了。不讲话是故意的吧?相信我,你其实想告诉别人到底怎么了对吧?我们或许哪天可以来交换一下。&rdo;
有声音传来,是玻璃拉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
&ldo;噢,或许不行,除非你愿意开口讲话。&rdo;
她爸从草地另一头跑了过来,还在干草上面滑了一下,差点跌倒。
&ldo;闯进来很厉害嘛!&rdo;她说,&ldo;还真安静。&rdo;
&ldo;艾米莉亚!&rdo;她爸一把抓住她手臂,&ldo;离他远一点!&rdo;
&ldo;我只是来看看他长什么样子。&rdo;她说,&ldo;就是你说的大坏蛋。&rdo;
&ldo;马上进屋里去!&rdo;
&ldo;好啦!好啦!你不要这么紧张啦!&rdo;她挣脱开来,正要转身往回走,临走还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马许先生不是说她很害怕,还说怕到睡不着,说被我们吓得不得了?刚刚她却一点都不是那样。
&ldo;我警告过你。&rdo;马许先生说,&ldo;难道没有?&rdo;
有是有。
&ldo;要是我看到……&rdo;
结果他说不下去了,到底要说什么?如果我看到你跟她讲话?站在这里像块石头,任她挖苦你?
&ldo;我告诉你,这样不行。&rdo;他说,&ldo;不说废话了,你毕竟不想每天来这里挖土吧?&rdo;
我不看他,眼睛盯着艾米莉亚,她现在站在拉门边,也在看我。我抓起铲子继续往下铲。
&ldo;好,很好。&rdo;他说,&ldo;如果你硬是要这样,你就挖吧!这一头挖了个坑是吧?我等着看,看你挖到另一头会怎样!&rdo;
他转身离开,接着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