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躲的呢?
因为他是同性恋我感到别扭?
因为窥见了他的秘密我觉得尴尬?
因为刚觉得认识了他,又发现了他有别的可能性,我很失落?
可能兼有之,可能都不是。夏烈想不清楚了,在草稿纸上随手划拉着混乱的线条,仿佛描摹他混乱的思绪。
“又在画樱木花道?”
别人都在画受力分析图,江问语走到夏烈身边,看到他在浪费笔芯。夏烈放下笔,不卑不亢地说:“我在思考。”
江问语点头,嘱咐:“不觉得热可以把羽绒服拉链拉上了,冬天运动完要注意保暖。”
夏烈莫名心一揪,江问语的关怀衬得他这几个星期的计较十分幼稚。他于是很迅速也很自然愉快地做了决定,不再想这些问题了,不再躲江问语了。虽然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江问语的秘密,但可以不给这个秘密权重,可以和以前一样地平常地与江问语相处。
放下一桩心事的夏烈心情大好,霸气地在课本上写道:不歧视江问语。
夏烈怎么看这六个字怎么美,觉得自己的境界又高了一层。
下课铃响的时候,江问语刚把小车受的摩擦力和拉力画成了一个合力,合力的大小和方向还没来得及分析。
不过江问语从来不拖堂。他转过身来放下粉笔说:“我们明天再接着讲。对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大家记得带伞,穿防滑的鞋子,路上注意安全。”
夏烈没有特别喜欢雪,但一年只能见到那么几次,难免有隐隐的期待,醒着的时候时不时就看眼窗外,希望看到下雪了。
全班都胶在这种隐隐的期待里,连带着时间也像是被胶住了,走得慢了许多。
上午一片雪花也没落,大家挥手道别时都蔫蔫的,到下午语文课上,雪终于落了下来。令人兴奋的消息从坐在窗边的同学传到离窗远的,大家都像和雪有着小暧昧,看一眼,又一眼。
躁动浮在干冷的空气中,没人再关心刘兰芝是多么“精妙世无双”。谭深干脆放下书,和大家一起看向窗外,说:“雪还太小了,估计要到明天才能积起来。”
谭深这么说,大家就更肆无忌惮了。他们也都知道自己的语文老师自由又浪漫,只会和他们一起看雪,不会约束他们。有离窗近的甚至开了窗想接雪花,谭深看了说:“一小片雪花太脆弱了,挨着人就化了。还是积雪让人亲近,又广阔又柔软。
“日本有个诗人石川啄木——感兴趣的同学课后可以自己去查一下,很有才华但命途多舛的一位诗人,他写过一首短歌,非常美:
“‘把发热的面颊
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一般,
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
谭深念着自己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很甜蜜的事。大家看得又羡慕又嫉妒,纷纷想起以前谭老师带女儿来学校玩的时候说过,他妻子是他大学同学,两人恋爱六年后结婚,结婚到现在四年了。
就很不知道一爱情甜蜜家庭美满的老师为什么要给一群正值青春躁动期的少男少女撒狗粮。
良心不痛吗!
谭深像是又想起了自己还在上课,不能太沉浸于回忆,笑着摇了摇头,问:“大家有什么关于雪想说的吗?随便什么,看过的文章、电影,听过的故事,自己的故事,初雪,积雪,小雪,暴雪……”
语文课气氛比较放松,大家还是愿意发言的,不像数学课上能把嘴巴闭多紧就闭多紧。第三个举手的男生在讲他初中有次期末考试下大雪,雪积得没过小腿,他家离学校远只能坐车,汽车还没自行车快,那天考的是英语,他错过了英语听力。
夏烈边听边小声和卫婷说:“为什么都在讲自然现象,下雪?”
卫婷看了眼谭深,确认谭深没往这边看,才回:“不然呢?”
“可以讲自然灾害,雪崩。”
“……”
“不是可以讲看过的东西吗?你没看过《探索·发现》演雪崩?”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