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弛陡然打了个寒噤。时至今日,他都无法理解周晏礼的许多情绪与心思。或许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只是因为他对周晏礼有感情,所以愿意尝试着理解周晏礼,或者说,他愿意假装理解周晏礼。
陆弛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地接了杯水,加了几块冰块儿,冰块儿掉进水杯的刹那,激起一阵水花。水珠飞溅到他的身上、地上,只是他没急着拭去水迹,又拿着水杯摇晃着回到了客厅。
用过的水杯被随手放在桌上,他闭上眼睛,听着窗外风声呼啸。
秋天已至。他还未曾看到生活的果实,却已感受到了彻骨的肃杀与冰冷。
半响过后,陆弛突然睁开眼睛。他穿上拖鞋,从橱子中取了块新抹布,拭去地上的水迹,以免留下水渍。他将杯中水饮尽,而后将水杯细细擦洗,最后收进了柜子中。
等到做完这一切,陆弛又忽然觉得自己好生可笑,竟真的弯腰笑了起来。
真是奇怪,他明明没喝多少酒。那杯威士忌本不该让他如此混沌。
等到笑够了、笑累了,才发现自己并非可笑,而是可悲。王云亮的愤怒、乔静姝的惋惜、姜佚明的劝说,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他们统统都没有错。琴岛小饭馆中的争执不是空穴来风,今夜酒吧中的循循善诱更不是凭空捏造。他们都发现了陆弛的问题,甚至连陆弛自己也早已有了怀疑。只是他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罢了。
悬挂在客厅的钟表,时针指向数字十二。陆弛缩在沙发上,拨打着周晏礼的电话。
他一向燃烧自己,将能量给予周晏礼。唯独今天,他好想听一听周晏礼的声音,他好想感受一下周晏礼的温度。
“嘟——”
“嘟——”
……
手机中传来一声接连一声的忙音,或许周晏礼是在忙吧。
陆弛没再拨打他的电话,却也没心思做别的事情,只是端着手机发呆。
莫约半小时后,周晏礼终于拨了回来。电话那头很嘈杂,但杂乱中仍旧可以听出一道流畅的乐声。那段旋律陆弛再熟悉不过,是漫云乐队的歌,他最喜欢的那首。
周晏礼解释说自己正在ktv里陪长源医院的几个院领导,所以没听到陆弛的电话。
电话中,周晏礼的声音时断时续,几乎被吵闹的人声与那流畅悦耳的歌声掩盖。他似乎还说了许多,诸如问陆弛今晚与姜总的酒局怎么样,又或许是让他早些睡,但陆弛都已经听不清了。
他心里很空,脑中也是。
直到电话对面的周晏礼不再言语,直到那一道响亮的歌声终于停息,陆弛才从长久的放空中回过神来。
他嘴唇翕动,刚想开口问周晏礼在ktv中会不会不舒服,却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了一阵富有磁性的声音——
“晏礼,怎么站在这儿啊?”
陆弛的心脏一紧,他几乎是刹那间就分辨出了,这是那段歌声的主人——于叶。
周晏礼显然也一怔,他连忙说:“没什么,跟家里打个电话。”
一语毕,周晏礼压低了声音跟电话中的陆弛说:“我先进去了,你快休息吧。”
挂断电话后,周晏礼随于叶回到包房内。
因为精神障碍,他不太能接受嘈杂的环境,但经商多年,再多的毛病也不得不克服,再难受也得咬牙忍着。
今晚,周晏礼与于叶陪着与长源医院的领导们吃过饭后,几位领导仍觉不尽兴,好在于叶提前有所准备,投其所好又将原班人马招呼进了ktv,算是开了二场。
虽有于叶在旁一同周旋,但周晏礼仍要拿出总裁的态度,一整晚精神都高度集中,不知说了多少的违心话,又往肚子里灌了多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