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穿过开到极致的芍药花圃,走到月门处回过头去。肖折釉已经重新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她水红色的裙角拂过一朵朵芍药,树上粉红色的芙蓉花飘下来,柔软地黏在她纤细的肩头。
肖折釉回过头来,望了霍玄一眼。她有些惊讶霍玄看着她,微微发愣过后,浅浅笑起来。
霍玄收起目光,转身踏出后院。霍玄进宫,此番同去剿匪的几员副将已在宫门前候着,待霍玄到了,才一并跟着他前去复命。霍玄本来就身形高大,如今穿上一身铠甲更显英姿。他走在最前面,其他几位副将跟在身后。几员副将个个都
是骁勇善战的将才,先前立在宫门前候着,好不威严,经过的小宫女无不疾步避开。可如今他们跟在霍玄身后倒成了不起眼的士卒,灰头土脸。
“臣剿匪不力,请陛下降罪。”霍玄干净利落地单膝跪下行礼,身上的铠甲发出钝重的声音。
霍玄的膝盖还没有碰到地面,定元帝已经将他扶了起来。
“如今西北匪患尽除,此乃大功,何罪之有。”定元帝大笑两声,拍了拍霍家的肩。而后他才一挥手,让跪在后面的几员副将平身。
霍玄将剿匪之事禀告,定元帝大赏,不仅是霍玄,此番同去的武将皆是赏赐颇丰。定元帝挥了挥手,命其他人退下,单独留下霍玄。
“不覆,此番虽将这些贼子剿灭,可朕知晓其中必定凶险。来——”定元帝拉着霍玄坐下,“辛苦了。”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能为陛下效力是臣义不容辞的责任。”霍玄虽言语恭敬,或许是因为位高权重太久,竟毫无半分卑微之意。定元帝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身前的霍玄,颇为感慨地说:“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覆,你就像是朕的左右手一样。将你放在前线朕才能安心坐在这龙椅之上,可朕又常常觉得不安。这军中是什么样的
地方?又凶险又艰苦。朝堂之上是满满华服臣子,后宫之中又是奢华景象。而你却在贫苦之地刀枪为伴,屡屡涉险,朕这心里不安、不舍呐。”“陛下言重了,天下苍生各居其职,文臣自有文臣的用处。市农工商缺一不可,即使是女子也在大国小家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而臣既然为武将,自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霍玄音色沉沉,缓缓说道
。
“此言有理。”定元帝大笑,“之前修建别宫之事本是交由你负责。先前起了战事,你这一走就是三年。如今还是把这事情移交给你罢。”
定元帝沉吟了片刻,道:“不急。过了中秋再走,你也该和家里人好好聚聚了。”
“臣领旨谢恩。”霍玄起身谢恩。
这修建别宫之事恐怕是大盛国十年内最肥的差事了,定元帝将此事交给霍玄,已是厚爱。
“你这孩子。”定元帝皱了眉,“说过很多次了,人前你我是君臣,人后无需多礼。”
“是。”霍玄敛了眉。
公事说完,就该说私事了。
“不覆,你今年多大了来着?”定元帝问。
这问题倒是把霍玄问住了,霍玄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定元帝笑着摇头,无奈地说:“不覆啊,你都快要而立之年了,何时成个家?”
霍玄刚要开口,定元帝先说:“别以为朕不知道当年你就是为了防止朕将雁溪指婚给你,你才会立誓十年不再娶。你那般胡乱,朕也随着你。可朕那皇侄女已故去十二年,这十年之期已经过去了。”
霍玄沉默下来。定元帝拍了拍他的肩,放低了姿态,说:“雁溪是朕的第一个女儿,也是朕未登基前唯一的孩子。即使这些年后宫妃嫔又为朕陆续生下皇子、公主,可朕对雁溪的宠爱是不同的。一个女儿家,还是金枝玉叶
的公主,为了苦苦等你,不惜以死相逼拒不嫁人,又不准朕下旨逼迫你,你当真就厌恶雁溪如此?”
“臣并不敢厌恶公主。”
“霍玄!”定元帝加重了语气,“朕的雁溪不过比你小了一岁,你当真忍心心悦你的女子独自忍受这么多年的风言风语?”
霍玄起身,不发一言地跪下。
定元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压着心里的火气已经对女儿的心疼,怒问:“如果朕下旨呢?”
“父皇!”盛雁溪从外面跑进来。
“您答应过女儿不逼他的!君无戏言!”盛雁溪挡在霍玄身前。
“你!”定元帝指着盛雁溪,怒不可遏。他心里一肚子的话,想把这个女儿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可是看着盛雁溪眼底的湿润,他又舍不得骂他。
定元帝转身拂了桌子上的一套茶具,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开。
盛雁溪已经躲在门外听了很久,她将眼角的泪擦了,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来,对霍玄说:“对不起,又连累你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定不会让父皇逼迫你。”
霍玄站起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盛雁溪。
盛雁溪勉强笑了一下,说:“这三年时常传回来各种消息,甚至谣传你已经死了,着实是吓人……不过幸好你平安回来了……啊,不说这个了,你才刚回来,应该和多和家里人聚一聚才是……你先走吧……”
盛雁溪低着头,藏起自己红红的眼睛。
她等了片刻也没等到霍玄的回应,霍玄更没有如以前那样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盛雁溪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望着霍玄。霍玄皱着眉,把多年疑惑问出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