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英手里的石头狠狠地落了下去,落在那个男人的头上。
那男人哼也没哼,只是伸了伸腿,便不动了。
于英无力地坐在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泪奔涌着流了出来。
她哀伤地哭泣着。这样哭了一气,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站起身,看到了山脚下跟随了自己近两个月的担子。她一步步向山脚下走去。她感到一阵阵的头晕恶心。她走到担子旁坐了下来,月光下,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跟了她近两个月的担子。她不知道自己挑了两个月的东西是什么。此时,她看着眼前的担子,突然萌生出要打开看看的欲望。她果然动手解被捆扎的担子,那是用防雨布和草绳捆扎起来的。她终于解开了它,然后她就愣住了,那是一捆捆尚没用过的白纸,它们整整齐齐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她肩着它们两个月了,两个肩膀都被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突然,她心里涌过一阵从没有过的悲凉,她一直以为她一路挑着的是红军珍贵的物品,没想到却是一捆捆白纸。
她痴呆着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已显出了一片曙色,她才想起要往前走,去追赶前面的队伍,那里有她的心上人,王铁。她站了起来,又一次习惯地肩起了那副担子,摇摇晃晃地向前面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挑了一路的担子此时的意义何在,她挑着它,只是一预习惯而已。
天渐渐地亮了,她又听到前方那轰鸣的枪炮声。她只有一个信念,向前走,走到枪炮声中去,去寻找她的王铁。
胎儿又在她的腹中动了一下,胎儿的搏动,使她身心充满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柔情。她恍然看见王铁就站在她的前面,在冲她招手、微笑。她心里热切地叫了一声:王铁哥‐‐泪水便朦胧了她的视线。
湘江愈来愈近了,枪炮声愈来愈近了。
王铁率领着收容营,行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他们现在完全成了一个担架队,现在只有他和通讯员小罗是空手前进的,其他的人每两个人一组,担架上的都是伤员或者病号。
他们艰难地前行着。
起初几日,他们还能听到前方大队人马的马嘶人喊之声,现在那些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只能看到山坡上、悬崖旁扔得到处可见的辎重,还有被飞机炸出的弹坑。前方沉寂了,可后面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了。
王铁知道,断后的是34师。他们现在离先头部队越来越远了,离后续部队越来越近了。他一再催促着战士们快些前进,可部队就是快不起来,他们走上几里路就要歇一歇。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得到前面部队的接济,经常分到一些累死的马肉,现在却不可能了。他们带的干粮早已吃完。路旁的野果子,也被前面的部队吃光了。没有办法,他们经常绕路走一段,希望找到一个有人家的地方,买些吃的。
在这些深山里,很难碰到住户,即便碰到了,也就是三两户人家。山里本来就穷,这些山民们自己的吃食都成问题,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卖给他们呢?
这些山里的人家,从来没有听说过红军,大部分一看见走近的队伍,便逃进了山里,同时也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了起来。一次次,他们总是无功而返。
队伍走着走着,会突然有人饿得晕过去,一头栽倒在路上。他们已经没有气力行走了,走一会儿就要歇上一气。王铁和小罗轮番替换着那些晕倒的战士。
1个营的担架队,散散落落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王铁心急如焚。自从离开大部队接受了收容任务,王铁这个营便再也没有接到部队的任何指示和命令。他曾经让小罗到前面去打听自己部队的下落,小罗去过几次,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
小罗没有找到部队,他只看到了长长的民工队伍。
中午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一座山梁上。饥饿的战士们再也走不动了,散坐在地上休息。王铁觉得也没有气力再走下去了,他有些悲哀地看着眼前的队伍。昔日的队伍,是多么精干的一支队伍啊,战士们一个个精神饱满,生死不怕,虎虎有生气。可眼前这支队伍,别说打仗,就是连走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铁看到不远处躺在一个担架上的老兵在冲他招手,他走过去,坐在老兵担架旁的一块石头上。那个老兵伤在腿上,是行军途中被敌人的飞机炸伤的。
老兵的嘴唇干裂着,因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异常苍白。他无力地挣扎着身子想坐起来,王铁冲他摆了摆手。
老兵气喘着道:王营长,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们了,这样下去我们谁也别想走出去。
王铁冲老兵摇摇头。
老兵喘息了一阵,一把抓住了王铁的手,王铁感到老兵的手很热。老兵的眼里就含了泪,他恳求着:王营长,别管我们了,你们走吧。
王铁想安慰几句老兵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这些伤兵活不多长时间了,抬着我们反倒是个累赘。
老兵真诚地说。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王铁说完,站起身,他想,无论如何要找到点吃的。他冲身边的几个兵说:到林子里去看一看,也许能找到点吃的。
几个战士跟着他向树林里走去。
他们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很闷地响了一声枪声。他们惊讶地回过身,看到那个老兵躺在了血泊中。老兵握着他那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