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苦笑也在脸上收住了:“对了,夏警官,不会是今晚的这场心理干预活动有什么忌讳,不允许我这么一个外人来旁听的吧?”
我被他问蒙了。按理说,大型的心理危机干预的人数都是有要求的,因为心理咨询师会针对现场的人数,来考虑是否带助手以及如何把控节奏。所以,今晚这次心理干预,确实是需要提前报名并填写表格反馈信息,以便于心理师制定计划的。
但最终我冲他瘪了瘪嘴:“没什么问题吧?我们只是在二楼听听,不会有影响的。”
姚沫笑了,他应该从我这话里听出了我和他一样,是这场心理干预的围观者。
“也是!我们只看看,说话小声点就是了。”他反倒开始安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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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干预(psychologicaltervention)是指在心理学理论指导下,有计划有步骤地,对特定对象的心理活动、个性特征、心理问题施加影响,进而引导对象朝着预期目标变化的过程。心理干预的手段包括心理治疗、心理咨询、心理康复以及危机干预。
邵长歌今晚要操刀的,就是一场很典型的危机干预。并且,像这种一次性对上百人进行的干预,对咨询师是有很高要求的。
心理危机,指由于突然遭受严重灾难、重大生活事件或精神压力,使生活状况发生明显变化。尤以出现了用现有的生活条件和经验难以克制的困难,导致当事人痛苦、不安,甚至伴有绝望、麻木不仁、焦虑,以及植物神经症状和行为障碍的情况。所以,心理危机干预,就是针对处于心理危机状态的个人及时给予适当的心理援助,使之摆脱困难的过程。
在海城大学这次的案例当中,心理危机的事因,是顾琴的尸体在水箱里高度腐烂事件。女教师宿舍楼的102位当事人知悉自己那一周的生活中,竟然会被一具腐尸渗入,之后才普遍出现了焦虑不安,进而有了噩梦。一般来说,每个人对于严重事件都会有所反应,但不同的人对同一事件的反应强度及持续时间不同。这种反应过程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被称为立即反应,当事人出现麻木、惊慌、否认或者不相信。我们正常人在突然听说噩耗时,不自觉地说出一句“这不是真的吧?”这一反应就是典型的立即反应中的否认。
接下来是第二阶段,即完全反应。当事人会感到激动、焦虑、痛苦和愤怒,也可有罪恶感、退缩或抑郁。而这一阶段,便是最需要心理干预介入的阶段。只有顺利地度过这一阶段,人们才能进入第三阶段——消除阶段——接受事实并为将来做好计划。
楼下陆陆续续走入礼堂的女教师,正是在第二阶段出现了诸多不稳定情绪的当事人。不得不承认,就算是男性,在意识到自己在整整七天的时间里,喝着有顾琴融入其中的开水,用有着顾琴完全渗入的水洗漱……这,确实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应该要开始了。”姚沫将头往前探了探,小声说道。
我看了下表,才七点十分。或许,姚沫之所以说出这么一句并没有太多意义的话,更多的是让我与他在这一刻并排坐着时,不要太过冷场吧?
“你到海城大学工作多久了?”我随口这么问道。
“七年。”他也随口这么回答道。但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加上首尾是七个年头,正儿八经算起来,我到海城大学工程部只有六年多而已。”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六年出头,是的,我在海城大学待了六年。”
我默默地点头。他对于与我本应随意的交谈,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般随意的一句问答里,他也尽量追求着清晰与精确。
也就是这一瞬间,我看见他的脚,似乎朝着门的方向挪了挪,紧接着,他又将脚往回收拢,缩到椅子下面。
我皱了皱眉,警察的直觉告诉我,面前的这个姚沫在害怕。他主观意愿想与我愉快轻松地交谈,且也在尝试与努力。但骨子里的他,对于与我的接触,又有着抗拒,甚至想要逃避。
他害怕的不是我,而是我警察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害怕警察。
我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我喜欢观察被调查者的侧面,因为人们面部的表情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令之成为面具,掩盖掉真实情绪。但侧面所能窥探到的部位包括两下颌、嘴角以及眼角的肌肉,总是能够暴露出更多信息。
“姚沫,你被警方处理过吧?”我选择了单刀直入。甚至,在我问出这话的时候,手臂和小腿都已经暗暗使上了劲。因为我不能担保面前这位本就对我保持着警惕的男人,在接收到我的这一刺激后,会不会突然间做出某些我意料之外的举动来。
他并没有动弹。相反,他停顿几秒后,回报了我一个耸肩。这一动作,可以解释为他在听到我的问话并思考了几秒后,较之前有所放松。
“有被人送进过派出所,但没有被处理,因为……”他叹了口气,“因为那时候我年纪还小,犯的事也不大。”
他扭过头来:“很多年以前了,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偷过任何人的一针一线。”
盗窃?他养父是个锁匠……我脑海中快速浮出这两个信息。
我面无表情:“不介意给我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