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茧感觉这话里有蹊跷,手腕轻轻一翻,剑锋微颤,在烛照下泛着细细光彩,一道错综的弧形条纹如霓虹变幻。
只这一眼,方茧心中已经明了,剑锋上涂着毒,而且成分复杂,恐怕是花了不少心思让人调配出来的。
思量着,方茧走到台子边缘,以试剑的随意模样,短短舞了个剑花,心中思忖,如此费心,这毒药毒性必是剧烈的,但以现在情况,又须是一种延缓发作,不会当场致人毙命毒药,以此脱去嫌疑。
又要骗过身体的防御,延缓发作,又要毒性够烈,确保不扑空。此等高明的毒物,恐怕也非一般研究能调配出来。
如此想着,一边几乎漫不经心地试剑。然而只看这几个剑花,周围看客已经兴奋起来,看出方茧剑术不凡,太子没有托大。
远远地,七皇子却站着一动不动,甚至都不热一热手,只把剑柄紧紧攥在掌间,骨节发白。那把佩剑还是他冠礼时圣上御赐,八日后,江寻冠礼也得了御赐的佩剑,两人曾在湖心岛边船上相看的。
就这样紧攥着那柄剑,七皇子眉头微蹙,沉默不语,看向方茧方向。
☆、二八·濡沫
七皇子听太子所言,已知道台子那一端的人,就是他推测为邹成卓一案凶手的方茧,虽然后来找到一名面目被毁的邹府门客结了案,但那日逃至此处的人身形,分明就与现在台子另一端的这个人相符。
但让他无法动作的,并不是这个原因。
这个人,虽然容貌不一样,武艺也强太多,但为何,刚才看到方茧正脸的第一眼,他竟以为是江寻。
方茧走近了,七皇子眉头皱得更紧,眼神浮现不易察觉的痛苦神色,盯着方茧的面庞,喉头发紧,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七皇子记得。小八从少年时起,面庞就秀丽柔和,身形瘦弱,气质清澈,一眼见底,偶尔还冒着一股傻劲,就像他笔下的花鸟一样,这朵归这朵,那只归那只,也不让两相交错照应,反倒呆气可爱。
眼前这个人,分明不一样。面容并不柔和,脸庞如刀削斧凿,线条分明,形体虽不壮硕,一身腱子肉却从粗布麻衣几处绷住的褶皱间透出来,神情中更有一种过分的冷静,仿佛毫无感情一样的冷漠,又像时刻计算着什么,即便连脸上带笑也掩盖不住这种精明的冷漠,和小八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两个样子。
可刚才那一眼……七皇子现在想起来都感到一阵恍惚,刚才那一眼,他真的以为是小八走过来。
他紧握剑柄,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只听方茧说道:“请景王殿下赐教。”
声音也不像,这人的声音喑哑低沉,像是太用力嘶吼而受了损伤的嗓子。
七皇子睁开眼睛,近处又端详方茧片刻,终于只能回到现实,认定是自己错觉,提剑摆出架势,“请。”
周围人拍了几下手,掌声未过,电光火石,方茧已经挑剑刺向七皇子。
七皇子稳稳格挡住,两剑相击,响彻金玉之声,又如溪泉湍急,琤瑽作响。
方茧用力压下,七皇子先是吃力一阵,而后忽然后撤,本想让方茧顺着自己这侧倒过来,失却重心以后好趁机下手,谁知方茧咬钩而不上钩,确是顺着过去,重心却不失,剑身力气却忽如加了千斤一般,逼得七皇子闪身躲过这斧削般一剑。
七皇子也不慌张,闪身后又扭转身子,躯干下压,已是一个扫堂腿朝着方茧小腿后侧飞去,同时持剑手臂如弹簧冲出,直刺方茧腰间,瞄准的正是方茧刚才着力一剑砍下,不及变换姿势,真要躲过只能向前狼狈倾倒,而七皇子早已准备好这一掌,只待方茧露出破绽时,一掌推在背上。
方茧却气定神闲,眼角余光都没瞥一眼,好像后脑勺有双眼睛一般,凭着腰力惊人,只以单腿微曲的原本架势,就向后一个中空翻身,贴着七皇子扫来的腿翻过去,让七皇子谋算的这连环一腿一剑一掌落了空。
这一意外的拆招博得周围众人喝彩,喝彩刚开头,迅雷不及掩耳,方茧反弓腰后单手撑地,两脚悬于空中,持剑手竟已挺剑出击,但未对着七皇子面门,稍错几分,朝着他耳侧指来。
对手动作如此迅疾,七皇子心中一沉,知道了严峻,不可能以一两招耍心机的奇袭制胜,于是用防守姿势,一个横跳翻转,重新立好,持剑的格挡架势也稳稳摆出。
方茧此时已又翻过半周,回到了站立姿势,看到七皇子重摆阵势,正合他希望,当下也摆出架势应对下个回合。
两个人又斗三五回合,打得激烈,喝彩不断,圣上想叫停,被皇后拦住,“不过血气方刚,玩玩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