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等人在洛阳郊外的密林中策马而行,一路上猎到了不少猎物,渐渐地天色已过正午。嵇康与毌丘俭行在前面,而钟会则与曹璺、红荍跟在其后。一路上,钟会对曹璺鞍前马后,殷勤有加,而曹璺虽表面与钟会说笑,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嵇康的身影。这一路,嵇康与曹璺虽然都暗自关切着对方,却不曾开口交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偶尔四目交会,眉目传情。
今日曹璺与红荍到钟府,名义上是去找钟会,可下意识中却是想见嵇康,所以听到岳山说他们骑射去了,便慌忙回到家中换上猎装急追而来。
却说五人渐渐行出密林,发现竟已来到洛水之前。此时已是春深时节,洛水岸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杜衡草,清风吹来散发出阵阵馨香。
毌丘俭见已经过了正午,便道:“咱们去劈些树枝来,架起火堆将猎物烤了充饥。”
嵇康与钟会都点头称是。钟会对曹璺道:“璺儿,你在此歇息一下,我们去去就来。”又对红荍道:“照顾好你家亭主。”嘱咐完了才转身而去。
嵇康往前行了几步忽觉得有些挂心,转身朝曹璺望去,见她已经下得马来,立在洛水之畔向远处遥望,身姿曼妙,宛若洛水之神。他遥喊一声:“亭主,站得远一些,莫要离水太近!”
曹璺听见嵇康唤她,心中一喜,转身回眸一笑:“我知道了,嵇公子,你不必担心!”嵇康点了点头,与曹璺对视片刻才转身离去。
曹璺站在洛水边,看着浩渺广阔,波光粼粼的水面,清风徐来,杜草芬芳,一时心旷神怡。红荍见不远处有株大树,便过去拴马。
“宓(fu二声)儿,宓儿……你终于来了。”曹璺正欣赏着洛水的美景,忽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她环顾四周皆不见人影,觉得定是自己水声听久了产生了幻觉。
“宓儿,我好想你……我在此处已等了你千年,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男子的声音又飘渺而来,缠绵悱恻,如泣如诉,像是从水中而来。曹璺紧紧盯着越来越动荡不安的水面,只见水中忽然掀起一阵水花,待到水花平静之后,竟然映出一个男子的面容:长眉入鬓,凤眼星眸,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此刻正用一双美目满含希冀与深情地望着自己。
“嵇公子,是你么?”曹璺盯着水中的面容,不由得向前探出身子。
“随我来吧,我已等你很久了。”水中男子的声音仿佛含了蜜糖一般,浓得化不开。曹璺被这般俊美的面容和温柔的声音勾去了魂魄,不自觉地问道:“随你到哪里去?”
“到水中来,我在这等着你。”男子继续诱惑。曹璺只觉魂魄已经快要挣脱身体,操纵着她浑然不觉地朝水中走去,谁知刚一迈出脚,整个人就被卷进了浪花之中,随着湍急的水流越陷越深。
却说嵇康与毌丘俭、钟会在近旁的树林中劈砍树枝,可是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映出曹璺站在水边的身姿,仿佛自己梦中的洛神一般曼妙绝丽,散发着一种妖冶的美感,心中登时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亭主!”嵇康忽得调转马头,朝洛水边飞驰而去。待他来到洛水边,只见红荍正扑倒在岸边大声呼叫,而曹璺已经被卷入浪花之中!
他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亭主!”飞身从马上跃下一头扎进水中。他眼见曹璺陷得越来越深,只觉心急如焚,拼命往前游去,渐渐地远离了岸边。曹璺此时全身都已没入水中,只有头和手还留在外面。她此刻已经神志清明,却因不识水性只能拼命挣扎。
嵇康将手伸向她,喊道:“快抓住我的手,快!”
曹璺见嵇康前来救她,拼命将手伸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一样,急速地往河底沉下去。她怕嵇康游过来也会被缠住,便把心一横,叫道:“你别过来,不要管我!我,我不行了……”说着头也渐渐没入水中,只留一只芊芊玉手在水面上。
嵇康岂肯听她之言,眼见她马上要整个没入水中,只觉得万念俱灰,若救不回她自己恐怕也会承受不住,便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朝她露在水面上的手抓去,终于将素手牢牢攥在手心。嵇康抓住曹璺的手,将她往身边一带紧紧搂在怀中,一手抱着曹璺一手划着水朝远处的岸边游去。
一番挣扎之后,他终于将曹璺救出洛水,自己则已经筋疲力尽,趴在岸边缓了半饷才爬上岸来。红荍扑在曹璺身上,唤道:“亭主,亭主,你醒醒啊!”唤了半天人却毫无反应。
“嵇公子,亭主她好像……”红荍边说边又落下泪来。
嵇康刚缓过一口气,见红荍这样说,又向曹璺脸上看去,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发青,一动不动,心又凉了半截,慌忙过去用双手按上她的胸前,边按边落下泪来:“你,你快点醒来!”如此来回了几十次,终于见曹璺猛咳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随后缓缓地睁开双眼,唤道:“嵇公子……”
嵇康见曹璺幽幽转醒,一颗心终于归位,哑着嗓子道:“你若再不醒来,我,我……”
曹璺缓过一口气:“方才,我在水中看见了你。”
嵇康不由苦笑一声:“傻丫头,我怎么会在水中!说了不让你靠近水边,你为何不听!”说着用手擦了擦曹璺脸上的水痕,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我,我在水中看见了你的脸,你让我随你去。”曹璺回想刚才的情景,虽然近在眼前却好似已过了千年,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嵇康叹道:“那都是你的幻觉,不是真的。”忽又想到了什么,“那水中之人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让我随他去。”曹璺慢慢回忆,“他唤我‘宓儿’,说已经等了我千年。我本不想如此,可看见了你的脸,身子就不听使唤了。”说着她抚上嵇康的脸颊,只觉与方才水中之人一模一样。
嵇康思索片刻,面色一朗,道:“我明白了……你以后再不可如此,知道么?”
曹璺靠在他怀中,只觉从未有过的安心,柔声道:“我知道了,那方才之事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