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筠不防安阳族姬会突然问到自己,她不知何意,只好恭谨施礼,老实答道:“民女是吏部侍郎李大人的侄女,李家二小姐李秀筠。家父曾任国子监祭酒兼礼部侍郎,两年前已经过世了。”
安阳一双晶亮的眸子中流转着一丝不屑,以高高在上的傲然姿态细细打量着她,仿佛十分感兴趣。她扬起蛾眉,似笑非笑:“哦?这么说,你就是两年前被抄家的罪臣王琅的外孙女了?”
李晏平听到这里,虽不知道安阳为什么对自己的妹妹如此感兴趣,但安阳语气中含着分明的讥讽,他隐隐感到不安,唯恐安阳为难了秀筠,便笑着答道:“在下的外祖父有负皇恩,在下和舍妹每每思之,也愧疚不已。无奈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只愿来日有此机会,能够殚精竭力报效朝廷,以此弥补外祖父的罪过。”
安阳抬眸好奇地斜眼瞥着李晏平,待他说完,方才对他微微颔首道:“这位公子原来就是李小姐的哥哥,敢问公子名讳?”
“在下李晏平。”
“李公子风流俊秀,令妹亦是如花似玉的美人,与这位洛公子却是绝配呢。”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惊诧不已。秀筠和洛清鸿早已是满面通红,谁也没想到安阳族姬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李晏平惊惶之余瞥了一眼秀筠的脸,原来当着洛公子的面,她也是会脸红的,这孩子还算有救。
洛清鸿忙解释道:“在下虽与李公子相识,可是与李小姐并不熟悉,更没有什么男女私情。还请族姬不要误会,李小姐乃闺阁未嫁的女孩儿,清清白白,名节要紧,怎承受得起族姬这样的玩笑?”
安阳冷笑一声:“哈,清白?你们二人的私情全汴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小姐若是珍重名节,又怎么会当街投怀送抱呢?”
“民女那日的确是自己未遵守闺阁教训,听说春明坊宋学士的书会是最有名的,因此想要见识一次,才下了车轿。要不然也不会被人撞到,反而连累了洛公子的名声。”
“原来是为了参加书会啊?也是的,李大人博古通今,文章词赋闻名天下,王大人更是状元之后,你既然是李大人的女儿,自然也是不让须眉了。”
秀筠深深低首,“民女才疏学浅,资质愚钝,族姬谬赞了。”
安阳笑道:“不是谬赞,只等八月十五皇后娘娘亲自主持习艺馆考试,李小姐也一定会参加吧,到那时就知道本族姬所言不虚了。”
秀筠还要谦虚两句,安阳却转头看向洛清鸿道:“本来本族姬还想着亲自做媒,成全洛公子和李小姐呢。既然二位本无此意,竟是本族姬多操这份心了。也好,那就祝愿李小姐过两日在殿前策论中一鸣惊人,鱼跃龙门了。”
李晏平和秀筠忙施礼道谢。安阳神色淡淡的,只盯着洛清鸿道:“洛公子,后会有期。”
洛清鸿听了这句话如闻大赦,来不及细想,匆忙而担忧地看了秀筠一眼,便忙告辞了。
一群仆妇簇拥着安阳离开以后,李晏平蹙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对秀筠道:“咱们与安阳族姬素无来往,她怎么突然问起咱们来?还特意提到了你和洛公子的事?还有习艺馆的考试?”
秀筠的心如沉沉乌云悬在天上,有风雨欲来的隐隐不安和压抑,她眼中亦满是惊疑,语气却只是淡淡的:“她认识洛公子,又听说了那些流言,今日意外遇见了才随口问问,对这种事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李晏平的脸上覆落了更重的一层阴翳,眸子倏然一亮,他惊道:“你是说,安阳族姬也看上了洛公子?”
秀筠没有说话,她想起刚才后院树林中那一闪而过的影子,似乎是一道鲜红的颜色。而安阳族姬所穿的褙子,正是红色的。
安阳出了云华寺,被丫鬟们搀扶着上了马车,车厢外四角挂着四个鎏金镂空卷草纹香毬,所过之处,一路香烟弥漫如云,久之不散。
贴身丫鬟如画端了一杯紫苏饮递到安阳手中,安阳喝了两口,只觉得柔滑清甜,口齿生香,心中郁结之气方才疏散了些许。
如画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劝道:“族姬也不必太过把那个什么李秀筠放在心上,她不过是罪臣之后,李大人也去世两年了,她又不守规矩,传出那样的丑事来。洛大人是不可能让洛公子娶这样的女子的。”
安阳昂首哼了一声,“洛大人自然是不会同意,不然,他们也不必在这里私会了。”
她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叹道:“可是父亲一直指望着我嫁入皇亲贵胄之家,你知道,如今宁远侯府虽然还是世袭爵位,可是只剩了一副空架子,家里几个哥哥叔伯都是纨绔之辈,没有一个读书争气的。虽然有侯爵的荣耀,可是族中子弟都是荫补的虚职,长久下去,终究不得长远。”
这黯然叹息只是一瞬,她转而凛然怒目,鄙夷道:“那李秀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煞费苦心地跟洛公子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她的名节清白不清白有什么关系?可恨的是连累了洛公子的名声,洛公子却还对她那样动心,连白头偕老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年中秋在万寿观赏菊,洛公子也是见过我的。如画,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如李秀筠,怎么洛公子就没喜欢上我呢?”
如画微微一笑,“李秀筠当然是连族姬的一个脚指头也不如,洛公子也未必是不曾对族姬动心。只是族姬身份高贵,而洛大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他怎么敢妄想高攀族姬呢?您也知道洛公子素来讲究颜面,只怕是自惭形秽,虽然心中有情,也不敢表现出来罢了。李秀筠既然投怀送抱,又容颜姣好,他退而求其次,也在情理之中。”
安阳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如画的额头,盈盈笑道:“偏你这小妮子会说话,专会伶牙俐齿的哄我呢。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没有谈婚论嫁呢,他就不许看上别人!”
如画道:“奴婢还有一层担忧。李秀筠出身也不算低微,若是这次被皇后娘娘选中了,进入习艺馆加以培养,将来能在宫中服侍,那身价可就不同了。到时候洛家的态度,也许和现在就不一样了。”
安阳蹙眉颔首,“是得想个办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