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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是死亡前,人们回顾一生,最最令人遗憾的排行榜正数第一名。
顾恩培刚参加义工组织那会儿,第一次在常规医院的病房见到陈爷爷,他面目慈善,安静的靠在身后的大枕头上。陈爷爷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儿便是静静的躺在那儿,盯着前方,前面是一个过道,之后是一面白墙,干干净净。
陈爷爷因为中风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仅能咿咿呀呀的发声,外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表达什么,只有陈奶奶懂。
陈爷爷的亲人时不时也来看他,但绝没有每隔几天这么高频,一般在周末节假日。探望是没有规律的,有时可能跨越一两个多月。
工作的人以周为单位,比如陈爷爷的子女,四周一个月,他们觉得转瞬即逝。
陈爷爷家的大孙子在上中学,学校管的紧,两周放一次假他回一次家,他的计时单位便是双周,刨去学业的压力,他的一个月更短。
最小的小孙女呢,小儿子二胎,上幼儿园,没有课业,仍处在早早放学后看动画片的年纪,无忧无虑的一天天,她也只是偶尔问起爷爷和他在医院过得好不好。
何况陈爷爷生病由来已久,大家不再会像刚生病那会儿,终日在身边陪伴他了。
这中间还有距离的原因,刚生病时陈爷爷是住在家里的。六年多过去,陈爷爷的身体出现一些异样。三个子女商量后,为了后期治疗,经济上他们也能负担,便给陈爷爷在医院安排了一个床位。
顾恩培刚见陈爷爷时,他入院约四个月。顾恩培参加的是临终关怀义工,临终关怀是在特定的合作医院进行的。按道理顾恩培不会出现在常规病房,更不用说见到陈爷爷了。
意外的遇见总是有起因的,那便是陈奶奶。她和临终关怀小组的一位负责人王阿姨熟识。
一次家中有事,无人去接放学的小孙女,陈奶奶便想委托王阿姨或哪位义工帮个忙,去医院陪伴下陈爷爷。王阿姨走不开,在群里发了个消息,问有没有谁有空。
恰巧,那天,顾恩培工作上提前下班,路过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奶茶,等待时便坐在店里刷起了手机上的阅读软件。
小组的群,一般都是活动通知,顾恩培没有设置消息免打扰。王阿姨消息第一时间弹出,顾恩培应该也是第一个看到的,立刻给了回复,小组阿姨随即单独聊了顾恩培,发了陈奶奶家的定位,让顾恩培去取陈爷爷的晚饭。
顾恩培看看时间,现在步行过去,最多也就十分钟,便端着奶茶往目的地走去。这几分钟的路程里,顾恩培走得不急不缓,奶茶嗖嗖地喝完。
小区门口扔掉杯子后,顾恩培拨打了陈奶奶的电话,没想到就在入口的另一边响起了手机铃声,很大。顾恩培转头望去,一位近七十岁的奶奶正从左边口袋里掏手机,薄薄的外套跟随着手机往上跑动,拎着保温罐子的另一只手来摁着那边的口袋外层,这才成功掏出手机。
顾恩培在这边,既从听筒里听到了陈奶奶的那声“喂”,另一只耳朵也听到了来自对面的声音。她没有继续对着电话,而是冲着对面大声的叫了句:“陈奶奶?”
陈奶奶没分得清声音来自哪里,仍旧举着手机在耳边,答应了一声。
顾恩培走过还挺宽的小区入口中间的车行道,往对面走:“陈奶奶,我在这儿。你往你左边看。”
陈奶奶脚下没动,转了身子,便看到了正招手的顾恩培。一个露齿笑眯眯的丫头。
“陈奶奶好,我叫顾恩培,是王阿姨让我来帮忙的。”
顾恩培站到了陈奶奶面前,突然对自己有种小懊恼,“奶奶,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陈奶奶说着,把手机放回口袋,顾恩培赶紧替陈奶奶撑开口袋,手机一口气滑入口袋安全触底。
顾恩培笑着看陈奶奶,老人家给人的感觉都很像,动作逐渐失去了灵活,就连发散出来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顾恩培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她的外婆。她小时候和外婆生活了很长时间,现在只能偶尔回去看望外婆,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现外婆变老的痕迹,背有点弯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加深了,骑三轮车腿蹬得更吃力了…或许外婆拿放手机时也日益笨拙了吧。
“谢谢,”陈奶奶客气的表达了感谢,看顾恩培的眼神多了一点肯定,细微处的贴心,“恩培,很好的名字。”
陈奶奶满脸笑意,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白白嫩嫩,中袖长裤背个小包,清清爽爽,没什么化妆痕迹,老年人总不太喜欢化妆浓重的女孩子。
顾恩培看了看手机,提醒说,“陈奶奶,你要不回去休息下,去学校还早。王阿姨说学校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