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闻瞥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说:“我知道。”
“可我……”夏镜看着地面说话:“可我现在没法面对你,至少现在不行。”
这句话说出来,夏镜自己先感觉心里一刺,好像吓了一跳,但接下来的话却越来越不受阻碍:“我一早就知道答案,甚至都不用问,所以也不需要安慰同情,你也不用解释什么,我都明白。只是……我还是很难过,而且,很难堪。我需要一点时间。”
杜长闻忽然停住脚步,伸手轻轻侧握住夏镜的手臂,这个动作太轻微,以至于像是只碰了一下,或者拍了一下,就离开了。
同时,杜长闻回答的还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夏镜看向他的眼睛,但瞬间就别开了眼。他们继续并肩往前走,夏镜努力压下心里莫名上涌的心酸,看向远处葱郁的绿树和美丽的建筑。
日光之下,岁月也只能藏身于红墙绿杆之内,白石彩砖之上,于死物中寻求永恒,何况昨夜那点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事。夏镜眼里一片白茫茫的光线和乱纷纷的色彩,恍惚间却又想到那部电影,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片大海,阴云密布,晦暗沉闷,让人想到死亡。
直到坐轮渡回到目的地,他们都没再交谈。
算不上旅途的旅途结束后,暑期就真正来了。
夏镜开始在本地一家互联网中厂实习。之前杜长闻还说实习不要影响组会,但夏镜入职得晚,在去霁岛之前实验室就已经放假,等到实习开始那天,夏镜才意识到,从霁岛回来以后就没再见过杜长闻。
他的实习工作是人力资源岗,写的是招聘业务,其实也会给资源协调部和培训部帮忙,总之哪里需要哪里搬,一入职就忙得团团转。
他倒不是一个人忙。
和他同期实习的是个小姑娘,叫吴果,生得青春可爱,性格也活泼,大家都叫她果果。果果也很忙,但忙里不忘偷闲,和部门内外所有人打得火热,夏镜架不住她的自来熟,也和她成了朋友。两个人私下聊天开玩笑,说“天知道我们没来之前他们是怎么干活的”,然而就算他们来了,正式员工们也不见得清闲。
“大家都往互联网企业挤,哪知道加班那么多,算算时薪其实根本不划算吧。”果果私下对他发牢骚。
“时薪不划算,但绝对值还是比很多企业高。对普通人来说,只希望绝对值能高点,哪里顾得上划不划算。”
“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份工作还很无趣,不,不单是无趣,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因为我们只是实习生啊。”夏镜失笑:“看你平时那么开心,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份工作。”
果果大大咧咧地“嗐”了一声,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不熟的人叫我果果,像叫什么小孩或者宠物似的,如果是个男生,就没人这么叫——”看着夏镜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了然地点点头:“是,我从来没说过,也不打算说。因为职场就是这样子啊,大家都要融入进去,当一个好用的、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工具人。”
“那你怎么告诉我了?”
“因为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工作。”
夏镜没想到吴果会这么说,愣了愣才笑起来:“刚才抱怨这么多,原来你比我看得更明白,骗我白白安慰你半天。”
两人抱怨归抱怨,但不知道是敬业心使然,还是对成就感的追求在作祟,真正干起活来还是尽心尽力,可谓劳模。
一周后,整个人力资源部门组织了一次亲子消夏活动,带员工和小孩去霁岛看海玩水,夏镜和吴果作为部门的两块砖,也跟着去做辅助工作。
活动当天,不出意料又是艳阳高照,夏镜站在似曾相识的海边,因为疲惫和某些不愿想起的回忆而打不起精神,遑论周围的小孩时而发出尖细的笑声,更让他感到厌倦。
他开始怀疑自己比吴果更不喜欢这份工作,但不知怎么也做了下来。
也许失望和希望是共存共生的两面,一个人如果没有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
第25章
大概是看见夏镜一个人站在遮阳伞下发呆,主管郑姐走了过来,和他说话。
“夏镜,听说这回的几个小游戏是你负责设计的?”
夏镜点头:“是。”
郑姐就称赞道:“挺新奇啊,之前都是击鼓传花和猜谜,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李总之前跟我们开会,老说要让部门年轻化,降低平均年龄,说得是真没错。”
其实夏镜哪有这方面的创意,不过是本着负责的态度,研究了几个时下很火的亲子综艺,挑了些适合的游戏改编。而所谓“年轻化”,是要拿“不年轻”的怎么办呢?
抛开脑子里刻薄的想法,夏镜笑了笑,正要回答,却被不远处的喧哗声吸引了注意。
先是有人紧张地喊了句什么,接着好些人围了过去,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好一阵大声吵闹,像是起了冲突的情形。
附近都是部门员工和小孩,郑姐也就顾不上夏镜,立刻跑过去查看情况。
夏镜也跟着跑过去。
一个熟面孔的男员工正牵着个孩子,冲着吴果厉声说话:“……你就没想过检查一下吗?做事情这么不认真,怎么招进来的?这都是小孩子,出了人命你能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