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晚芸攥紧罗浮的手。
罗浮脸上没有欣喜,但晚芸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快乐,有一只小雀在她的心里啾啾鸣叫。
“那你们自己去转转,待会儿端碗过来,不过来也成,不过我要是先走了,你们就走不出街了。”夏念大力地拍拍摊板,冲老板喊道,“老样子!二两鸡胸肉,一两猪腿肉,一把玉米粒和半把甜豆,一份鸡蛋,半根萝卜,半斤烧酒。”
“好的,夏夫人。我们待会儿端碗来跟您拼桌。”罗浮微微鞠了一躬。
这条长街上有天涯海角而来的人,说着像外邦人似的方言(也许当真是远洋而来的)。两人在一家羊肉泡馍摊停下。罗浮看到它的招牌上画了一只戴着凤冠的母牛,觉得好玩。她问晚芸,是什么时候起始,新娘子成亲要带金制凤冠的,是从人们以金银易货时发源的么。
“两个小姑娘,快些来!”摊主热情洋溢。那是个来自北方的汉子,裹着厚实的羊羔外套。他的眉眼硬朗。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点青色的胡渣,刮得极为干净。他的脸被红灯照得容光焕发,“便宜又大碗哟!不吃就吃亏咯!”
身后的食客也一个个地瞎起哄,“女娃娃,别来!他会吃人的!”
一众人哄笑。
晚芸和罗浮相视一笑。
“我要多些葱,不要香菜。”罗浮微笑说道。
“好!”摊主底气十足。
晚芸故意逗他,“多给我些牛肉呗。”
“行啊。”摊主也答得爽快,“最后一碗了。剩下的肉料全给你,姑娘要吃饱,吃饱了好过冬天。冬天真冷啊,哪怕吃树皮,也要吃饱不是,何况我们有新鲜的肉菜。你们可太有福了。”摊主是个话唠。“两位小姑娘,要是想加料,不管坐在多远的桌上,只要扯开嗓子喊我一声就是,我耳朵好使着呢。”
“那边是什么?”罗浮的眼又被隔壁摊的那几摞小屉笼勾走了。
“那是顶顶糕。糕是淡紫色的,上头撒了红糖粉,香甜软糯,姑娘还有胃,就去尝一尝啊。”牛肉泡馍的摊主顾不得自己的生意,扭身冲卖顶顶糕,正在瞌睡,还有些耳背的老头子喊道,“菜老头,你的棺材本又要进一笔账啦。”菜老头激灵一下抖醒,气得吹胡子瞪眼,慢手慢脚地起身,悠悠地打开蒸笼。
两人回到烫菜铺子。夏念一脚踏在凳上,已经开始进食。晚芸和罗浮端着羊肉泡馍挨着坐下。“这玩意儿,得加醋加辣才好吃,你们两到底会不会过日子。”夏念又在翻白眼。
晚芸也冲她翻白眼,“我爱咋吃咋吃。”
“切,不听劝的死丫头。”
隔壁桌坐的是三个汉子,饭碗盛在桌前也不吃,低头鬼鬼祟祟地翻开什么书籍,时不时红着脸,痴痴呆呆地笑。夏念不动声色地溜过去,一把抽出他们的书,随便翻翻几页,均是春光乍泄,声色犬马的艳词。
“哇!”夏念故意大喊一声。
“夏念!”三个汉子急得拍腿,“我的姑婆婆哟!怎么又是你。”
夏念笑得夸张得意,大声念着书上的字。
三个汉子臊红了耳朵根。
晚芸看着夏念的眉眼,又看看低头默默吃粉的罗浮,突然发现件新奇的事儿,“哎,罗浮,夏念的模样像不像老去的你。”
罗浮瞪大了眼睛。
“被她听到,我们两又要挨刀了。”罗浮说话小小声。
晚芸也知趣,不提了。
夜饭毕了,夏念看上去心情大好,而三个汉子还在垂头丧气地吃饭。“我带你们去看个好玩的东西,看过了,便不算白来。”她眉飞色舞。
“是什么?”晚芸很好奇。
是打铁花。
两人接花棒。金黄发光的铁水在花棚里四处飞溅,时而如一把硕大的金稻,时而如哪吒的风火轮,时而如万流星划过坠落天地。磅礴宏大,包罗万象。震慑之余,似乎可听见锡杖铁环锡锡作响的声音。铁花的壮阔,几乎逼迫得人灵魂出窍。晚芸好像喝了山家酒一样,如痴如醉。
她突然神游回烫菜铺子里。她想到如果自己大喊一声,“我要加点醋!”那个系着围裙,扎着手套的北方汉子一定会马不停蹄,笑容憨厚地端着醋瓶,从远隔七八家铺子的地方赶来,一面说着,“来了来了,要多少有多少,我老婆家是做醋的。”而晚芸也一定会端着她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小跑着迎向他。而罗浮呢,她会做什么?她一定会甜甜地说,“我也要。”然后加快步伐,跟在晚芸身后。
晚芸感觉被求而不得击伤。
“你们两若是有来日,一定要去到比常梁城更南的南方。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夏,有你们没见过的野菜和野菌。你们不要留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喝一碗冷掉的蛋花汤。那很腥。”夏念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