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那影影绰绰的身影,镜中倒映出那清晰的一点洇红……似曾相识。心,猛的一怔,琴弦崩裂,她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眼前如一片片的乱红染尽,血漫长天。一时更仿佛看到那清妍女子,素衣白裙,携着妖音般的瑶琴款款走近,脚步轻盈如蝶,妖娆似雪。清清浅浅的气息,清清浅浅的脚步,清清浅浅的眸光,清清浅浅的落寞,清清浅浅的笑颜,清清浅浅的诱惑。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刻骨的记忆。袍袖一掠,一件素色的裙裳便掉落一侧,眉妩讶然抬眼,“公主……”葬月薄唇轻启,却只吐出短短二字。“换上。”眉妩一怔,却顺从起身。“是。”身畔水晶烛台上儿臂粗的红烛蓦地绽开一朵绚烂的烛花,噼啪轻响,令她心绪躁然,无法平静。抬眼望住那立在屏风旁,一身天水碧的衣裳,身形消瘦而容色清妍,更因眉宇间一抹清愁而平添三分楚楚的寂寞女子——她深深吸一口气,抬起一手缓缓扯落身上衣衫。葬月静静站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那女子眉目如画,熟悉的眼波与轮廓瞬间击中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处存在。望着她扯落身上那件妃红色的绸衫,大亮的烛光下她光裸着如玉般的身子茕茕孑立,一手拈起她丢过去的那件素色衣裳缓缓拢上肩头。目光落在她清丽的面上,那刺目的妆容令她心口一窒,她蓦地上前,抬手便用力捏住了眉妩纤细的脖颈,重重地以手心反复擦拭着她唇上的洇红与眼眉间青黛色的描摹。腕上只微一使力,眉妩便觉下颚一阵剧痛,不自觉惊叫出声。“啊——!”葬月咬牙切齿地开口:“谁让你擦这些的?谁让你擦的!去,自己洗干净去!”说罢一把便将她搡了开去,再愤愤抽回了手来。眉妩不明旧里地摔在了地上,尚未穿好的衣裙狼狈地散落一旁,那冷凉的触感一下子便蔓延了她全身,激起一阵颤栗。“公主……”葬月昂着头靠在屏风旁站着,重重地喘着气,瞪着那被她一掌挥落的娇颜。“朝歌让你到我身边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冷冷开口,“我既然敢留下你,就不怕他背后玩什么诡计。眉妩,我不管你是谁,可是你留在我身边,就要守足我的规矩!”“是……公主。”眉妩颤抖着爬起身来,跪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抱在胸口抓紧了那衣裳的襟口。“奴……奴家这就去清洗,请公主稍候。”她说罢便裹紧了衣裙踉踉跄跄冲出大门而去,将门口守着的两名女子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着鹅黄色衫子的好心伸手扶了扶她,“哎,小心。”她这才稳住了身形,苍白着脸颊重重吐出一口气。被那娇娇软软的手掌稳稳扶住,这才似恢复了一些儿的人气儿。抬眼看过去,尚未开口,那两名侍女却一下子从她脸上残留的胭脂粉痕瞧出了端倪。那鹅黄色衫子的侍女笑道:“眉妩姑娘,公主她向来不喜欢女子涂脂抹粉,你怎地又忘了?”她屈辱地咬住了嘴唇。这世上女子谁人不想精雕细琢地妆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她想打扮自己也是为了让葬月瞧着欢喜,怎知她竟大忌如此,尤其今日——她可从来不曾对她发过如此大的怒气呢!“罢罢,你且去清洗清爽了再好好去给公主陪个不是,也就是了。”鹅黄衫子的女子见她目光流转不定,竟是愈发委屈了起来,忙出言劝道。另一名水蓝色衫子的女子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若有意若无意地睨了她两眼,在她点头转身走开后她唇角微动。“芷溪,主子今日连她的怒气都发了,看来当真心境很乱。”那被唤芷溪的侍女微微一滞,瞬即应道:“她?我倒觉得主子待她的样儿也没见有什么特别。”顿了顿,她低声道:“不是那个人,面目再相像又能如何?终究是邯郸学步。”☆、西出阳关无故人(中)挤了灿然的笑意,她一下子扑到她身边抱住了她:“沐姐姐你醒了!”沐槿衣微微皱眉,身子僵了僵,抬手握住唐小软抱在她颈子上的手,轻轻拉下。“沐姐姐你可算醒了,女变态说她要做饭给我们吃,嘿嘿,我可不敢吃。”唐小然撒娇撒痴地挂在沐槿衣身上,仿佛只有这样切实地感受着她才能抹去她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唐小软。”沐槿衣回身看她,似乎并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苍白的脸上是清晰的虚弱与疲惫。“你怎么样?”我怎么样?唐小软反应了过来,眨眨眼,为沐槿衣甫一醒来便惦记着她而深深地欢喜起来。沐槿衣低头沉思了片刻。“蓝姐呢?”话音刚落,就听蓝婧的声音从客厅处传来:“醒了?说什么悄悄话呢,醒了就赶紧给我出来端盘子!”唐小软吐了吐舌,看沐槿衣掀开被子下床,她讨好地蹲下身去要给她穿鞋,倒是沐槿衣愣住了。“我自己来。”唐小软却坚持拿了她的鞋子不放手,不顾阻拦硬给她穿上了。末了拍拍手,站起身,一脸温纯的笑意。沐槿衣定定看她几秒,蓦地不自在起来,慌忙起身便走出房门。唐小软跟了出去,一眼就见蓝婧正端着一盘色泽明艳的红烧鱼走了出来,不同于刚才那一脸的严肃与沉默,这一刻,倒是又恢复了原本的面目,肆意张扬地灿笑着,指挥她俩:“两个小兔崽子,快快快,去端菜,自己盛饭。”沐槿衣走上前去,看一眼她放在餐桌上的菜,欲言又止:“蓝姐……”蓝婧立刻故作凶恶地扬眉:“干吗,敢嫌不好吃?”沐槿衣沉默,怔怔地望着唐小软从厨房间端出另外两盘菜,一盘西兰花,还一盘居然是干锅鸡。唐小软啧啧连声:“看不出来你手艺这么好哇。”瞧这菜烧得,色香俱全啊,所以上次那堪比生化武器的西红柿打卤面果然是成心故意的陷害吧!蓝婧哼了一声,叫道:“还有碗汤,去端出来。”“我来。”沐槿衣转过脸去,快步走进了厨房。不多时饭菜齐全,三人坐了下去,唐小软眼见蓝婧不动筷,不由又有些迟疑,再一看沐槿衣脸色沉得如同雷雨前夕,她干咳了声,“那个……”“别生气啊槿槿,”蓝婧蓦地开口,“哎呀,其实以前骗你我不会烧菜就是想让你烧给我吃嘛,你也知道你小气死了,我不这么骗你,你哪肯烧给我吃。”沐槿衣沉默不语,忽然执起筷子便夹了一块西兰花放进口中,很快咽了下去,又立刻去夹了一块鸡。蓝婧静静地笑望着她,忽然起身:“我去拿酒。”眼见沐槿衣动筷,唐小软也夹了一块西兰花放进嘴里,谁知一下子便吐了出来。“好咸啊!”什么嘛,原来是绣花枕头外面光,这盐放得都快把人齁成燕巴虎了。她忙吞了两口饭,偷眼却看沐槿衣仿佛没有味觉似的一口一口地吃着菜,心中一阵迟疑。砰一声响,酒杯撂在了面前,蓝婧非常豪爽地给三个人都满满倒了一杯,端着自己那杯笑道:“庆祝你们居然能吃到姐姐我亲手做的菜。”她说话的同时,唐小软正塞了一块鸡块在嘴里,一瞬间被辣得口舌喷火,又是哇一声吐了出来,仰脸瞪着一脸笑意的蓝婧简直出离了悲愤:“你你你……”沐槿衣却浑然不理会周遭的一切,饭也不动,只是闷头吃菜,手上的筷子根本就没停下来过。蓝婧不快道:“喂喂喂,死丫头!”端起酒杯便硬塞到沐槿衣手里,轻轻碰了一下。唐小软茫然地端起酒杯,才要说点什么,就见沐槿衣蓦地仰脖,一口将酒水闷尽了。唐小软隐隐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捉不着头绪,正咬着筷子发呆,蓝婧忽然笑道:“呀,酒这么快就没了,你们慢慢吃,我去买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