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揪着张无忌一顿痛骂,宋青书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从雪堆里抱了出来放在一块大石上,听着张无忌恭敬地声音说道:“前辈,晚辈不小心伤到您的双脚,请恕晚辈不知之罪。”宋青书一呆,突然想到,自己的脸上还带着那个人皮面具。张无忌见他不说话,连忙续道:“前辈,晚辈略通医术,保证让前辈这双腿完好如初。”宋青书眨了眨眼睛,看着阳光下那五年不见的张无忌。他已经长成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了,皮肤黝黑健康,再也没有以前盘踞在脸上的绿气了。虎背熊腰,虽然衣衫褴褛,但浑身气势逼人,双目包含精芒,显然是内功深厚,已练成了《九阳真经》。是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宋青书轻咳一声,已从和张无忌重逢的欣喜中恢复了过来,哑着嗓子怒道:“臭小子!还不过来给我治伤!”纵使相逢应不识张无忌心怀愧疚,赶紧蹲下身,伸手便去脱那前辈的裤子,没想到他会看到白玉无瑕的一双腿,连那双脚都如玉雕出来的一般,在日光的照射下,竟然比旁边的白雪还要耀眼。这……还是男人的腿吗?尤其看这前辈的年龄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张无忌不禁一晃神,之后才发现这双腿呈不自然的方向垂下,连忙伸手去检查对方的伤势,这一碰触,手指间的触感更是让他心摇神驰。张无忌狠狠地在心底骂自己,他这是怎么了?这么多年不见人,怎么一见人便这么激动?这人明显有武功在身,否则早就被自己压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谁会藏在雪堆里啊?肯定有什么阴谋!张无忌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从今以后,他在世上务需小心,决不可再上恶人的当。日后再也没有师兄在他身边了,他只能靠他自己了。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宋青书看到他一碰到自己的腿,便不再动弹,饶是他对张无忌极有信心,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这双腿要废掉了?”张无忌立时回过了神,伸手替他接好了腿骨,恭敬地说道:“前辈放心,您的腿一个月以后便会痊愈如初,这一个月晚辈自然会陪在您身侧,请勿担忧。”宋青书这才放下心来。“接骨之初,最是动弹不得,倘若断骨处稍有歪斜,一生变成跛子。所以前辈,你半分也不移动,晚辈去附近看看,可有能用的草药。”张无忌起身淡淡地说道。宋青书点了点头,刚想问问他这五年来过得怎么样,一抬头看到他冷淡的神情,才反应过来自己扮演的是一个老前辈,当下也老气横秋地哑着嗓子道:“那你快去快回。”张无忌再也不答话,转头便离去了。宋青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顿时感到一阵失落。有种自家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不过,这不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吗?宋青书挠着头自怨自艾地纠结了一阵,便打定了主意继续这样扮演新角色下去。除了要看看张无忌没有了他会怎样,更多的却是不甘心。一重逢就折断了他两条腿,哼!没那么容易让他再见到他。宋青书躺在大石头上邪恶地笑了一会儿。他在内心也鄙视自己这么大年纪居然还闹小孩子的别扭,可是他心里就是不平衡啊!腿好痛啊!他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张无忌那个死小子!说是采草药,采到什么时候去了啊!张无忌这一去便是一天,宋青书几乎都在怀疑他是不是丢下他跑了,或者发现了那逍遥派的洞穴进去练功了的时候,张无忌在傍晚时分终于回来了。宋青书赶紧一本正经地坐好,正想倚老卖老地呵斥他几句时,却发现张无忌的眼角居然是红红的,显然是狠狠地哭过了。宋青书见状不禁一愣。“晚辈有些私事耽误,抱歉让前辈久等了。”张无忌淡淡地解释了两句,便把采到的草药捣碎,蹲下身替他敷药。宋青书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知道了他为何回来得那么晚。他是去找他的骸骨的。五年前,他坠落悬崖,张无忌现在武功大成,拼着一条性命也要跳下来,是想要为他收尸的。默……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高地上的那个逍遥派前辈的墓……宋青书偷偷瞄他那红红的眼角。看来应该是发现了。八成以为是好心人替宋青书埋的墓吧,不知道他有没有白痴地在那块墓碑上写上什么宋青书之墓……宋青书闲闲地想着,突然有种冲动要告诉张无忌自己还活着,但话冲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行,他不能这么轻易就心软,腿痛得宋青书龇牙咧嘴,虽然知道张无忌也是无心之过,但他就是迁怒!张无忌替他敷好药后,便又重新出去,打了野味过来料理。张无忌在这山谷中五年多的时日之中,除了在之前杀朱长龄的时候对他说过几句话,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同其他人交谈过。更因为心痛师兄惨死,越发的沉默寡言了下去。宋青书这五年在深渊之底更是无人作陪,也习惯了无声无息,并且他说话的时候需要哑着嗓子防止泄露自己原本的声音,所以更加避免和他交谈了。两人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在露天过了四天。这四天中,张无忌每天都外出,宋青书知道他是存着一线希望四处探问,本想告诉他不远处有逍遥派的洞穴,可以让他学习逍遥派的武功,但转念一想他已经学了那最强的《九阳真经》,之后还要去学那乾坤大挪移,逍遥派的武功不学也罢。至于凌波微步什么的,他以后想学,他日后再教他便是了。那洞穴本是隐蔽至极,宋青书当年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张无忌在几天内自然无法发现。期间宋青书的所有生理问题都是由张无忌的帮助下完成的,一开始宋青书也觉得别扭,但想想自己也算个伤病号,这又有什么?他自小在俞岱岩身边服侍,知道手足不能动弹的苦恼之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张无忌倒是觉得自己害人家双腿折断,服侍对方也没有什么不对,便如此这样理所当然了起来。张无忌虽然和这位前辈并没有多说话,但内心深处却总是觉得这人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也许是某个眼神,也许是某个动作,总是特别神似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知不觉间,他便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看,不禁同心中那人来回比较。他也曾幻想着,也许是师兄在和他开玩笑,可是这人虽然脸上的皮肤和身上的皮肤不太一样,但他着意观察,那脸上根本不似带了人皮面具,而且身材也比起师兄来高上了些许。张无忌是决计不会想到世间还有精巧如斯的人皮面具的,而且也没想到宋青书练了逍遥派的武功会改变体质,身体抽长了一些。但是宋青书平时习惯的动作眼神却是无法改变,若他双腿没有折断的话,张无忌只消看到他走路的模样,便可以把他当场认出来。可惜现在这种情况,张无忌只能是在心底默默地怀疑,并且一遍又一遍地暗骂自己逃避现实。师兄已经死了,这人再似师兄,也不会是师兄的。平心而论,这位前辈的气度非凡,并且一举手一投足潇洒无比,张无忌尽管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觉得他虽然长得比师兄难看,但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令人心折的气势。可虽然如此,张无忌心底也觉得此人出现的太过于巧合了,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珠盯着宋青书看,一刻都移不开目光。这日下午,张无忌采了草药回来,正在蹲着身帮宋青书换药时,突然忽有感应,回头看到远远的走来数十人。宋青书也是一愣,他在这谷中呆了五年,都没见过一个人,怎么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远目看去,当看到当先那人时,轻咦了一声。张无忌听在耳内,身躯轻轻地震动了一下,便回过头,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帮着他换药。出谷不怪宋青书那么惊讶,因为当先走在前面的那人,白发萧然,手持倚天剑,正是多年不见的灭绝师太。她身后远处有数十人分成三排奔来。奔到近处,众人在灭绝师太两侧一站,其中约有半数是尼姑,其余的有男有女。男弟子站在最后,灭绝师太不喜男徒,峨嵋门下男弟子不能获传上等武功,所以地位也较女弟子为低。宋青书一见这架势,便知应是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之事正常的发生了,只是不知为何灭绝师太会带着门人来到这个小谷,而且看样子还是冲着他们来的。灭绝师太的速度很快,但当她站在他们面前时,她身后的门人们还没到来。她冷冷地看着坐在大石头之上的宋青书,想从他的眼内看出一些端倪,但后者却平淡如水,眼眸间不见任何精光,相貌平凡甚至有些难看,身上的衣服洗得泛白甚至还有些污渍,浑然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村汉子。但那如玉白皙的双手和淡然处之的气度,却让灭绝师太不容小觑,即使看不出他的深浅,也知道此人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