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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更值得玩味的是，八句诗中两次引用《诗经》之典，而且都与收复失地、维护国家尊严有关。在爱国有罪的时代背景下，女诗人所显示的是一种多么难能可贵的品格和情操!干载之后，这首诗仍然能激发自尊自立的民族信念，它与前面的古体诗相互补充，堪称罕见的高度爱国诗篇。看来很难找到比用&ldo;嫠不恤纬，唯国是爱&rdo;更恰当的字眼儿来形容此类诗的作者了。

二、寓报国之志于&ldo;深闺雅戏&rdo;

宋高宗绍兴年间，秦桧两度为相，把持朝政先后达十九年，而他却是被金太宗弟派遣到宋高宗身边的金军内应。到公元1134年，秦桧充当内应已经四年。早已被金人册封为&ldo;齐帝&rdo;的刘豫，于是年秋又一次配合金军向南宋发动了大规模进攻。九月，金、齐合兵分道犯临安（今杭州），十月，清照由临安逃往金华避难。经过一路逆水行舟的劳顿，到达金华后，住在窗明几净的陈氏第，使她感到格外舒适。又正值昼短夜长的冬十一月，于是她就想到了博弈之事。由她亲自撰写了游戏规则，使儿辈绘制成图，这就是《打马图经》。这里要重点介绍的是传主为《打马图经》所作的序言，即《〈打马图经〉序》和她针对这一博戏所写的《打马赋》。

（一）

寄意尚武的《打马赋》

谁都可能认为李清照和用兵尚武不搭界，但如果熟读其有关著作，谁也无法否认她很有驾驭千军万马的&ldo;用兵&rdo;才能。令人不胜惋惜的是，当时的李清照纵有以身许国之志，却只能有&ldo;纸上谈兵&rdo;之份，其《打马图经》等虽是讲博弈之道，但却不乏&ldo;用兵&rdo;之策，请看她的《打马赋》：岁令云徂，卢或可呼，千金一掷，百万十都。尊俎具陈，已行揖让之礼;主宾既醉，不有博弈者乎?打马爰兴，摴蒲遂废，实小道之上流，乃深闺之雅戏。齐驱骥騄，疑穆王万里之行;间列玄黄，类杨氏五家之队。珊珊佩响，方惊玉镫之敲;落落星罗，忽见连钱之碎。若乃吴江枫冷，胡山叶飞，玉门关闭，沙苑草肥，临波不渡，似惜障泥。或出入用奇，有类昆阳之战;或优游仗义，正如琢鹿之师。或闻望久高，脱复庚郎之失;或声名素昧，便同痴叔之奇。亦有缓缓而归，昂昂而立，鸟道惊弛，蚁封安步。崎岖峻坂，未遇王良;局促盐车，难逢造父。且夫丘陵云远，白云在天，心存恋豆，志在著鞭。止蹄黄叶，何异金钱。用五十六采之间，行九十一路之内。明以赏罚，核其殿最。运指挥于方寸之中，决胜负于几微之外。且好胜者人之常情，游艺者士之末技。说梅止渴，稍苏奔竞之心;画饼充饥，少谢腾骧之志。将图实效，故临难而不回;欲报厚恩，故知机而先退，或衔枚缓进，已逾关塞之艰;或责勇争先，莫悟阱堑之坠。皆由不知止足，自贻尤悔。况为之不已，事实见于正经;用之以诚，义必合于天德。故绕床大叫，五木皆卢，沥酒一呼，六子尽赤。平生不负，遂成剑阁之师;别墅未输，已破淮淝之贼。今日岂无元子，明时不乏安石。又何必陶长沙博局之投，正当师袁彦道布帽之掷也。

辞曰：佛貍定见卯年死，贵贱纷纷尚流徙，满眼骅骝杂騄駬，时危安得真致此?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

赋作为一种文体，其特点和表现手法是&ldo;&lso;赋&rso;者，铺也，铺采搞文，体物写志&rdo;1，意谓赋是铺陈的意思。铺陈文采，是为描绘事物，抒写情志。

李清照之所以把&ldo;打马&rdo;这种游戏铺陈得淋漓尽致，目的是为了抒写她的爱国情志，这与早些年李纲的&ldo;募兵&rdo;、&ldo;买马&rdo;的御敌之策当有某种相通之处1。文章乍入题的&ldo;不有博弈者乎&rdo;2一句，就是引经据典，借孔子的话说1刘勰《文心雕龙&iddot;诠赋》。

1《续资治通鉴&iddot;高宗建炎元年》。

2《论语&iddot;阳货》。

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行，做做下棋掷采的游戏，也比无所事事好。言外之意是说，&ldo;打马&rdo;游戏不是无聊之事。紧接着又用许多典故和比喻说明，棋局乍开，既象周穆王驱使八骏日行万里和杨国忠兄妹五家仪仗合队那样，神采飞扬，富丽堂皇;又象带着玉饰行进中的骑兵队伍，既有铿锵悦耳之声，又有斑斓悦目之容，从而进一步说明&ldo;打马&rdo;这一&ldo;深闺雅戏&rdo;的价值和气魄所在，有以之暗喻正义之师的威武胜概，且&ldo;以境形容&rdo;3，有高屋建领之势。

棋局犹时局，棋战犹实战，正义之师也有受挫之时。赋中的&ldo;若乃吴江枫冷，胡山叶飞，玉门关闭，沙苑草肥，临波不渡，似惜障泥&rdo;，字面上写的是棋子受阻，满盘凄凉，又何尝不可以看作是南宋面临危局的缩影。在写到解救危局时，给人的感觉作者不是在描绘棋局，简直是在小小的棋盘上，进行实战演习。作者认为在困境中，要采取灵活的战略战术，出奇制胜，有时要象昆阳之战中的汉光武帝刘秀那样，以弱胜强;有时又要象涿鹿之战中的黄帝那样，仗义消灭蚩尤;不要象庚翼那样，本来胜算在握，却因一着不慎而致误，要在对方不了解自己实力之时，给他个出其不意。盘上弈棋，与战地布阵一样，有时兵贵神速，&ldo;或出入用奇&rdo;，以少胜多;有时要从容镇定，以义制敌;总之要善于随机应变。&ldo;马&rdo;在无路可走时，可以慢慢地退回来，伺机再战，时机有利时，&ldo;马&rdo;应昂昂如千里之驹，勇往直前，迅速占领敌人的地盘;有时即使在只有鸟可以飞过的险峻狭窄如蜀道般的山路上，也要冒险飞奔而过;有时则要善于隐蔽，就象蚂蚁用土封上穴口，或不再乘车而缓缓步行，以达到麻痹敌人，保存自己的目的。这些都是克敌制胜的重要条件，但比这更重要的是要有&ldo;运指挥千方寸之中，决胜负于几微之外&rdo;的善弈者。善弃者，与王良、造父那样的善御者一样重要，离开了他们，纵有千军万马，也如同行进在崎岖陡峭的山坡上，寸步难行。这里的言外之意是说，决定&ldo;战争&rdo;胜负的不仅仅是兵强马壮，更要有好的指挥员。何况时局就象白云在天，变幻无常，要紧的是不要一心想着禄位，要挥鞭策马，努力向前。赋中的&ldo;心存恋豆，志在著鞭&rdo;二句，很发人深思。与其说作者在铺陈&ldo;打马&rdo;，不如说她在讽喻现实中握有兵权的人。因为&ldo;心&rdo;、&ldo;志&rdo;的主体都是人，而不是&ldo;马&rdo;。对于弈者和指挥员来说，最要紧的是赏罚分明，只有重赏重罚，才能激励士气，稳操胜券。

作者认为&ldo;好胜者人之常情&rdo;，即使在打马这类游戏之中，也有争强好胜之事。&ldo;说梅止渴&rdo;和&ldo;画饼充饥&rdo;，在一定情况下，可聊以空想自慰。

但为了吃掉对方一子，明知难以达到目的，也不改变&ldo;图实效&rdo;的欲望;为了报答让子之恩，明明看准了机会，可以将对方一军，却率先退让了;在向敌人进击过程中，本应衔枚不语，迂回接近对方，等叠成十马，才能顺利过关，否则将适得其反;如果自恃勇气有余，便一味争先恐后，没有觉悟到可能陷入对方设置的陷饼和壕沟，这都是没有做到适可而止，而&ldo;自贻尤悔&rdo;，也就是咎由自取。此段写得非常精彩，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ldo;在这里，作者句句讲的是打马，实际上又不仅仅限于打马这种游戏。说实而不泥乎实，务虚而下限于虚，寄妙理于游戏之中，出新意于笔墨之外，空灵活脱，自饶理趣&rdo;1，无怪乎古人称此赋&ldo;亦具大神通&rdo;2、&ldo;尤称神品&rdo;3。这里尚须提3《古今女史》前集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