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什么呢?郎杰又不可能从电话线里穿过来。静寂的深夜里,沈国栋听得到话筒那一边传来的细微呼吸声。不,除了呼吸,还有一种声音。他耳朵贴着话筒细细分辨,那声音是这样的:呼‐‐呼‐‐,象是风声。郎杰在一个风很大的地方。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小小声地传来:&ldo;郎哥,船来了。&rdo;海边。沈国栋确信无疑了。郎杰这次犯案实在犯得太大,永无翻身的可能。他除了步众多贪官后尘潜逃出国外没有别的生路可走。郎杰终于又开了口,他悲凉地说:&ldo;云起,我要走了。&rdo;沈国栋默默无言,一时间,竟说不清自己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原来这个电话是告别来的。他到此刻才相信郎杰对他是真有感情而不仅仅只是玩弄而已,有那么片刻时间,他神思飞到了极远的地方,恍惚了一下。对郎杰这个人他无疑又恨又怕,可是此刻他忽然想起来了,在初识的时候,他对他也曾经佩服过、尊重过。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一件事,他也许会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激励自己的榜样,一个成功的典范。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以当没发生,抹平作数呢?其实他也知道,郎杰这一走,再也不可能回国,终生都要在异国他乡。他在潜逃的时候还打电话给他,也许只是为了想最后听听他的声音。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要对这个人说什么。沈国栋长久地沉默着,终于手指缓慢而有力地按下去,挂断了电话。沈国栋躺在床上。夜还很长,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睡意,睁着眼睛,静静看着天花板。虽然那个人实在算不上英雄,但不知怎么的,郎杰的败走麦城还是让他想到了英雄末路这个词。很好啊。从此以后天隔一方。他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沈国栋双手枕着后脑,感喟地呼出一口长气:郎杰,这个曾经给他的生命蒙上一层阴霾之色的人,终于以他的方式退场了。新闻是有时效性的。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大事发生,公众的眼睛总会被更为新鲜热辣的时事吸引住。辉煌大案终于渐渐从人们视野中淡出,成为历史上的一笔。沈国栋提出离开是在晚饭时的餐桌上。这段时间霍英治的应酬安排得很少,几乎是天天回家吃晚饭,即使要赶通宵,也把资料带回家里做。他越来越习惯家里多出骆云起的存在,所以当沈国栋提出要离开时,霍英治当场就怔了,嘴里含着沈国栋做的一口菜都忘了嚼。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怔之后,只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饭,然后抬出老对手:&ldo;郎杰行踪还不明‐‐&rdo;&ldo;他肯定是出国了。&rdo;沈国栋没有告诉他自己这么肯定是因为郎杰有打电话来告别。也许是因为他怕霍英治质问为什么不报警。是啊,为什么事后没有向警方报告呢?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能一是一二是二的回答清楚。象掩饰什么似的,他喃喃地念:&ldo;店里长久地歇业终究是不好的……好不容易才把生意做顺了,要是关门太久,会让顾客失去信心……&rdo;霍英治不语。他也是做生意的人,当然知道骆云起的话有道理。刚才他甚至还截口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么无礼的举动于如今的骆云起来说是很少见的,也因为如此,他意识到这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拿定了主意。霍英治沉吟。他想好吧,就让他先离开。反正成渝两地相距不远,他要收服这个人机会多得很,尤其现在劲敌已去,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来。这么一想霍英治就心平气和了,从容问道:&ldo;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重庆?我送你。&rdo;沈国栋意外:&ldo;噫?不用……&rdo;&ldo;反正我近期也要过去一趟的。&rdo;霍英治说得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说完就把眼睫一垂,继续吃饭,象是这个话题根本没必要再谈下去的样子。沈国栋迟疑,有点想说什么又不好启齿似的。霍英治吃了两口饭抬眼看到他这个样子,不觉生出一点疑心。他咀嚼的动作慢慢放缓了,眼神深邃地盯他两眼。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性,这可能令得他心中微微一凛,忍不住问道:&ldo;你……不打算直接回重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