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玩具厂要在别的地方开分厂,村里担心他们迟早要搬走。如果你爸把这里厂房买下来了,那他肯定就不会搬嘛。村里对于大厂,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挽留的。”叶昭笑了笑,这可能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十多年后,这里的政府嫌弃这些工厂是低端制造业,慢慢出政策把工厂都赶走了。如果能把艾琳玩具厂那么大的厂区买下来,以后就不止是发财那么简单了。不过工厂是工业用地,想要转成商用和住宅,还需要上下打点好关系,都是大手笔的事,叶昭心底也只是想想,似乎这些事,都离她很遥远。她现在的目标,只是想在曾屋围买个像泥猛新建住宅那么大面积的地块,建上几层楼,以后能安心做个包租婆,她就满足了。从泥猛家出来,遇见曾小玲从外面回来,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叶昭就先回去了。到了傍晚,开始起风,之后狂风暴雨,电视信号都没了。叶昭和曾祥跑去小天家里玩乐器,喝着小酒,唱着摇滚,好不快活。贝斯已经还回去了,曾祥教叶昭弹吉他,叶昭学东西特别快,虽然唱歌五音不全吧,但玩弄乐器却是个一等一的好手。“等我哪天吃不上饭了,我可以去街头摆摊卖艺。”叶昭自信满满。小天:“我也可以。”“你的架子鼓带出去不方便。”“我可以唱歌啊,我唱歌比你好听。”叶昭五音不全的事,是她的死穴。她白对方一眼:“你怎么唱歌比我好听了,我唱的也很好好吧,又不是去比赛,我街头卖艺还不行?”小天认怂:“没说你不行。”叶昭故意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你刚才明明说了,你唱歌比我好听。”“姐姐,我唱歌比你好听都不行吗?祥哥,你说,我和小昭谁唱歌好听。”曾祥在旁边玩键盘呢,这抛来的话题有毒,文天祥乐队的主唱一直是他和阿文轮流的,小天确实唱的也一般。这种时刻,一般人都会奉行谁都不得罪的政策,祥哥脑回路不太一样,他直接道:“都不行。”叶昭和小天互相看了一眼,叶昭偷偷伸手把键盘的电源给拔了。键盘声断了,曾祥抬头瞪着他俩,小天忙卖友求荣、举手投降:“祥哥,你看,我的手在这儿!很明显不是我。”叶昭得意笑着,轻轻拿拨片弹着吉他,自弹自唱:“我,唱歌,好听,不爱听别听!啦啦啦啦啦啦!不爱听别听!”啪!灯灭了,屋内全黑,伸手不见五指。这是断电了。这是连电都听不下去了?叶昭气得狂怒:“给点面子行不行?”外面狂风呼呼作响,角落的人无奈叹了一声,“好听。特别动听。”小天哼哼两声,敲了一下架子鼓表示抗议,“祥哥,你偏心。你的原则呢?”叶昭得意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叫审美的提升。祥哥,我唱的好听吗?”“好听。”曾祥再次无原则偏心哄着。小天气呼呼道:“你们就唱双簧吧。”曾秀群点着蜡烛上楼来,她还拿来了扑克,四个人坐在一起玩锄大地。玩了几盘,曾祥和小天不玩了,他们兄弟两个继续玩乐器。叶昭和曾秀群坐在一旁吃瓜子聊天。曾秀群苦瓜着脸,自从跟同学谈恋爱的事被她妈撞破之后,她心情一直不好。“真不想上学,每天上学太无聊,老师讲的题我都听不懂。”叶昭笑:“不想上学就不上。”“你要是我妈就好了。”叶昭:“……”“小昭姐姐,上课就像上刑,你不懂差生的忧伤。哎……”曾秀群趴在桌上,满脸痛苦。“你不懂没钱的忧伤。你们家有那么多房子,如果是我,我就躺平了。”根据叶昭所知,肥婆英比巧姨是多了一栋楼出租的,比巧姨有钱多了吧。曾秀群好奇道:“你爸不也挺有钱吗?”“我家跟你们家不一样,我爸的钱不是我的。”“我家的也不是我的,都是我哥的。”叶昭知道,这里的人大部分都重男轻女,她无奈叹气,这事无解。台风刮了两天,大雨一直不停歇,部分低洼的地方都被淹了。叶昭拖了一个星期才去西山找黄栋梁,把向西村的小黄姜定下来,订金大概花了五六千。叶昭让黄栋梁盯紧其他几个被退订的村落,搞好关系,如果时机成熟,到时候跟张家村向西村一起收获,争取收够10万斤小黄姜。转眼到中秋,何阿姨提早几天就打电话来邀请叶昭去他们家吃晚饭。那天是周日,叶昭在食堂帮忙分装月饼,今天晚餐每个工人会多送一个月饼,这些都是供应商垫钱供应的。忙完差不多五点,她才去苏家。
苏家和叶家在同一个小区不同楼栋,叶昭来了深城那么久,她爸叫了两次让她回家吃饭,叶昭没去,后来,叶定国也就不再叫她了。苏家在顶楼7楼,现在还不流行电梯房,这算是周围最好的小区了,依然没有电梯,叶昭手里拎着月饼,爬上七楼,这楼层,腿脚不好还上不来。苏应民夫妇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儿子读高一,女儿读初二,家庭非常美满幸福。一踏进他们家的大门,家里的氛围都不一样,太和谐了。如果当初原主的父母也组成了一个稳定的小家庭,原主自小的生活环境是不是会好很多?一个能干多金的父亲,一个才华横溢的母亲,说出去多让人羡慕……不过,谁知道呢,很多表面看去一派和谐的家庭,都是依靠女人的委屈和妥协来成全的,很显然,郭许言不是一个善于妥协的人。除非她找到了一个,她非常爱的人,她愿意为爱妥协。何阿姨在厨房里忙碌,叶昭只进去看了看,聊了会儿,她也实在帮不上忙,便又出来了。她和何家小女儿芸芸在房间里看小说打发时间,芸芸是朵温室里的花儿,完全没有心眼,不知道哪些话不该说。她问叶昭:“白露姐姐他们去海洋公园玩去了,小昭姐姐你怎么不去?”叶昭这才知道叶定国带着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女儿去共享天伦之乐了,她笑了笑,“没去过海洋公园,好玩吗?”“好玩!我就小的时候去过一次,我爸总不带我去。他嫌麻烦,我爸就是太不爱运动了,才那么胖。”苏应民在客厅听见了,他吊声道:“芸芸,你说爸爸,爸爸是听得见的。快出来吃柚子,小昭!吃柚子!”芸芸不吃,叶昭起身出去,边吃着柚子边看电视边跟苏应民唠嗑。苏应民作为外地人,他不爱看本土和港城的电视台,他家电视放着中央台的节目。叶昭把柚子核一粒粒捡出来,她看看电视,又看看苏应民,轻声道:“苏叔叔……”“怎么样,好吃吧?”“还行。”叶昭冷不丁地道:“那天,你为什么把我妈妈的照片烧掉了呀。”正在剥柚子的苏应民愣住了,他可能没想到烧照片的事被叶昭发现,他尴尬笑了笑,“你怎么知道的?”“我看见你烧掉的相片纸了。”苏应民放下柚子,抽过纸巾擦了擦手,“你还发现了什么?”叶昭继续吃着柚子,非常平淡非常小声地说:“我想知道我妈妈究竟是谁?”苏应民愣了有几秒:“你妈妈是谁?你怎么突然说胡话了。”叶昭从沙发后面拿过背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张照片,递到苏应民面前。苏应民迟疑了一下,接过照片,只见上面是一张资料,资料上写着“精通俄语,略通法语、英语,热爱苏联文学……”是他熟悉的字迹。他心跳嘭嘭加速,“你从哪里弄来的?”“档案馆。这是郭许言的字迹。这上面的描写跟何阿姨那天描述我妈妈时的用词几乎一模一样。金静之和郭许言是两个完全不同出身,不同性格,不同爱好的人。只有郭许言符合你们所有人形容我妈妈的样子。”苏应民不吱声了。“郭许言是我妈妈,是吗?”叶昭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应民,苏应民低着头,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眼神似乎定住了。芸芸踢踏着拖鞋去她哥房间说话,厨房里有热油下锅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苏应民轻轻叹了一声:“你妈妈的字很漂亮,跟她人一样。”说着,苏应民看向她:“你很聪明,你都知道了。”“不,我不聪明。我早该怀疑了,不应该等到现在才发现。我就是一开始完全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才会被你们蒙蔽那么久。”“我们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叶昭无声笑了笑:“所以,你要烧掉的,是郭许言的照片。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给我换个妈呢?一开始直接告诉我,我妈叫郭许言不行吗?”芸芸又从她哥房间出来,站在电视机前看一个小品。苏应民不想让孩子们听见他们的谈话,他站起身,“来,你跟我到书房聊。”叶昭跟着苏应民进了书房,苏应民站在窗前,双手插兜里,如实道:“当年,你妈妈想回城,有你在,她就回不去……”“但是,之后那么多年,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是谁呢?”苏应民几次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吞了回去,说的太重,他怕叶昭承受不了,但一直避重就轻,他又怕叶昭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几番挣扎,苏应民还是选择了告诉她:“你妈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好冷冰冰的一句话,要是原主知道了该多伤心。叶昭再次为原主感到悲哀,或者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郭许言她在哪里?”“你想去找她?”叶昭不想跟苏应民说实话,她扣了扣桌角:“不是想去找她,就是想知道她在哪里,活得好不好。”“她活得很好。小昭,你听叔叔的,不要去找你妈妈,我怕你会失望。她已经把你丢下了,你就当做她不存在吧。”是的,十八年前郭许言就已经选择把她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