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额上已疼出了一层冷汗,但他摆了摆手,觉得就这样与她一同坐在地上也很好。吴王喜好奢侈,屋中陈设无?一不是珍稀之物,这地上铺的绒毯,也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成,柔软得好似坐在云里?。连珠靠坐在他怀中,一缕青丝蜿蜒在他膝上,让他一颗心都荡漾着。她不知?道的是,前世与她温存后,当?她陷入沉睡时,他总这样抱着她,以手为她梳发。她柔顺的发丝从他指尖划过,他疲惫的心会暂时得到治愈。李翊知?道如何让连珠心软。即便这很可耻,但为了留住她,他宁肯当?个小人?。他故作痛苦地捂着心口,软着声乞求道:“没事,你别走,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连珠一愣,满眼茫然,目光宛若幼鹿般澄澈,李翊心生爱怜,目光也格外柔软。“你是不是以为,我心里?一直都喜欢柳嫣然?”他轻声问道。连珠心中一痛,别扭地别过脸。李翊叹口气,自嘲道:“连珠,我那是故意气你的,你知?道吗?我听见你对母妃说,愿意嫁给李康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想,你怎么能骗我呢?你难道不喜欢我吗?后来,母妃还是把你给了我,但我却以为,你是被迫的。”“我在京城那些日子,就只同柳嫣然说过两次话,她瞧不上李钰,想要给自己谋出路,故意来接近我,都被我拒绝了,那些流言,自然也是假的。”李翊垂眸,这些话,前世的他说不出口,以至于成了永久的痛,而今生,他再不想体会失去她的痛苦了。他抬眼,一双微红凤目,闪着细碎泪光,直直看进连珠眼底,“你知?道吗?连珠,前世你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在想念别人?,我以为你不爱我,所以总想用柳嫣然刺激你,我太幼稚了,太愚昧了,你恨我,是应该的。”“但……”他轻轻抓住连珠的手腕,恳求道:“你可以恨我,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犯过的错误?”李翊眼里?翻滚着太多?的情绪,眼尾泛着红,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宛如被雨水沾湿的蝶翼,脆弱得惹人?生怜。连珠久久不能言语,室内沉默弥漫。半晌,她才艰难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她并未将话?说完,但?李翊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愿从?她口中听到任何有关“死”之类的言语,立即回道:“我?在昏迷之时,听到了你说的那些话?。”连珠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李翊还在等待她的答案,他紧张得?手心湿透,顶着他灼热的目光,连珠垂眸,忽然问道:“你从?前……为什么要骗我?喜欢柳嫣然?”这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结。如?果李翊并不喜欢柳嫣然,那她最后?的所谓成全,不过就是一场笑话??连珠觉得?甚是荒谬。李翊一愣,失落道:“只有?提起她,你才会认真看我?,我?只是想确定,你真的在意我?。”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前世的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渴望连珠给予他温暖,却又害怕她不再喜欢自己。连珠看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惋惜,他不喜欢她那样的眼神,只有?提到柳嫣然,她的情绪才会有?波动,他心里才会踏实一些。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这一举动,会让连珠心灰意冷,选择以极端的方式离开他。连珠自嘲般笑了笑,她也?没?想到,前世的李翊心里会是这样想的。她淡淡道:“你想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心里在想谁吗?”李翊紧紧注视着她,屏住呼吸。连珠轻笑了一声,“我?在想那个同我?一起长大的小世子,我?看着你的脸,明明一模一样,但?我?就是明白,你不是他。”世子李翊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会跳进荷塘为她采最艳丽的荷花,而后?来的李翊,却只会沉默,欺骗她。李翊微微瞪大了眼,连珠站起身,平静道:“你我?之间?,从?前的事便罢了,今后?的事,容我?再想想吧。”没?拒绝他就好!李翊放下心,连珠蹙眉道:“你大病未愈,还是上床休息吧,外面那些将士,都还在等着你。”不管是从?那一层面上来讲,连珠都不希望李翊出事。她还在关心他。李翊心里泛起甜蜜,听话?地躺回去,一双潋滟凤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连珠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留下来,她叫了岳齐进来,自己出去了。李翊失落地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睫。连珠刚回到西院,便看见了正等在她门外的段凌云。见到她,段凌云立马迎了上来,他有?些犹豫地问道:“连珠姑娘,我?听说你打?算回岷州?”连珠点?头,李翊醒了,她也?没?什么必要一直留在这儿,她还想回去过平静的日?子。段凌云抿唇,轻吸一口气,问道:“世子爷问我?,想不想当他的谋士,我?有?些犹豫,想来问问你,你觉得?我?应该留下吗?”连珠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李翊一直都是惜才之人,前世他身边也?聚集了很多谋臣,段凌云的计策,解决了徐州之急,李翊想留下他,也?是情理之中。她只是有?些不解,段凌云为何要来询问她的意见。连珠想了想,浅笑道:“段公子,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不该被埋没?在一间?小小的书塾中,你即有?青云之志,又恰逢明主,何不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呢?”段凌云并没?有?因?为她的夸奖而高兴,而是垂眸,带着急切问道:“可?是,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连珠姑娘,你能等我?吗?”连珠愣了。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段凌云是什么意思了。她久久地沉默着。李翊苏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军营。岷州军仿佛又有?了主心骨,前些日?子低沉萎靡的气氛一扫而空。他意识清醒后?,便再没?耽误,将积压的事情一一处理,杨韶裴晏等人,日?日?在他房中议事。当下最重要的是,是整顿吴王的军队,当初破城之时,吴王被成功捉住,但?他身边有?个亲信,叫白曲的,带着吴王的一支精锐部队跑了。吴王在地牢中待了十来日?,起初还有?力气叫嚣,骂李翊卑鄙,但?被饿了几天之后?,便颓废了,再也?不撒泼打?滚了,只是终日?沉默着。杨韶去审问他,只要给他好吃的好喝的,他就什么都说。“这就是个没?骨气的。”杨韶轻蔑道,他瞧不起吴王,好歹也?是王爷的兄弟,怎会一点?尊严都没?有??裴晏却摇了摇头,笑道:“杨兄此言差矣,依我?看,吴王是个聪明人。”杨韶露出不解的神色,裴晏解释道:“杨兄,你也?以为,吴王是个酒囊饭袋,可?若他真如?此无能,又怎会从?当年东宫之争中全身而退?”裴晏眼眸里染上一层恨意,“吴王才是真聪明,一面骗我?们,一面骗朝廷,如?今徐州衙门里,还堆着二?十万石粮食呢,那可?是用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换来的。”其中还包括他的家人。李翊见他面露哀色,安慰道:“放心,我?会让你手刃仇人的,吴王就交给你处置,只是你不要心急,千万记住,咱们要的是他向天下人认错,还你父亲,和我?父王一个清白。”裴晏闻言一愣,李翊的目光直直看进他的心,裴晏不由浑身一凛。李翊看出来了。他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