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涤青心想,也许景晓玲是盼着自己赶紧好起来。如果自己是&ldo;正常&rdo;的话,肯定还是前途无量的。景晓玲这是在押宝呢。
一想到这里赵涤青就反复提醒自己:&ldo;我什么时候不正常了?我本来就是正常的。&rdo;
景晓玲一直看着赵涤青,也就是说,她一下班就会来赵涤青家,陪他吃晚饭,陪他喝酒直到深夜。她看着赵涤青喝得差不多了安顿他睡觉,而自己则睡在客厅里守着他。这样,赵涤青就不会在深更半夜还在街头酒吧泡着了。景晓玲和他在一起话并不多,只是闷头喝,让赵涤青也觉得这样很好。慢慢地,他感到自己并不一定非要喝烈酒,喝景晓玲带的红酒也很不错,后来景晓玲开始给他带啤酒了。这让赵涤青突然警觉起来。景晓玲很有耐心啊,她是想用这种办法让自己逐渐摆脱对酒精的依赖。她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只是这个计划她并没有和赵涤青说。
琢磨出景晓玲的用心后,赵涤青就肯定要出去大喝一次了。
赵涤青依旧有滋有味地喝景晓玲带来的任何酒。他想,和景晓玲争辩是没有意义的,那样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他知道他只要听话,景晓玲就能得到满足,就不会逼着他吃什么药或者非去看医生。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机会,在夜里溜出去。
果然,有一天景晓玲来的时候就很疲惫。她说,幼儿园班上一个孩子突然犯了急病,他们几个老师折腾了一天,总算给孩子救过来了:&ldo;我还得去医院看看,那孩子的父母在外地旅游呢,今天赶不回来,我们要给他陪床。&rdo;
赵涤青说:&ldo;你换件衣服吧。&rdo;景晓玲这些日子把自己的衣服和各种细软都搬了过来,仿佛要在他这里扎驻下来。
景晓玲说:&ldo;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rdo;
&ldo;哪里。&rdo;赵涤青笑道,&ldo;你慢慢来,别着急。&rdo;
赵涤青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是让景晓玲彻底放松警惕。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景晓玲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并没有关严房门。赵涤青坐在客厅里,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背影。任何女人,不管她长成什么样,都有自己妩媚的地方。赵涤青看着她的身段,心里有些毛糙。这时候景晓玲回头,笑着看了赵涤青一眼,赵涤青似乎从来没有从她的眸子中看见过这样温柔的、充满感情的目光,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样虚情假意地对待景晓玲有些过分。
赵涤青低下头,暗暗希望景晓玲快些离开。
为了保险起见,赵涤青坚持把景晓玲送到楼下,看着她坐上出租车。在景晓玲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赵涤青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6)
赵涤青没有再去葵花街,他知道他找不到&ldo;百花露&rdo;酒吧,老板已经明确地跟他说过,酒吧关张了。关张就意味着消失,再也找不到的意思。他很随便地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看到酒吧就进去喝一杯,但他觉得城里的酒吧太闹,全是假装高雅的白领在假装高雅,听那些三流歌手糟蹋歌,个个都不是久留之地。后来他索性买了瓶酒,揣在怀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起来。
赵涤青就这样随心所欲地瞎转悠,不知不觉就又转到了未来时代大厦的下面。这个时候他已经有点多了,便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如同一个真正的流浪汉一样,从怀里摸出酒来,拔掉瓶塞,有滋有味地喝着。夜已经很深了,两栋楼都沉默着,给人一种巨大的压抑感。有一些小咬慢慢围了上来,赵涤青轰了轰没轰走,也就随它去了。赵涤青觉得,自己喝也应该让蚊子喝,这样才像一次盛宴。不能让蚊子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不知道下次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今天一样溜出来呢。
在半个月前,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这个样子。看看自己的打扮吧,花格子的衬衫,脏兮兮的裤子,脸上乱糟糟地长着胡子。不过这样也好,人生就应该体会得多一点。赵涤青想,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会体验到衣食富足锦衣貂裘的生活,但至少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指望。
想到这里,他又抑制不住地看了一眼自己办公室的窗子。这下他大吃一惊。他看见窗子里有一柄高尔夫球杆在挥动。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那里边有什么人,或者房间是否开着灯。可当他看第二眼的时候,一切都死寂如常。
也许这是幻觉吧。赵涤青想。这是第一次承认自己有幻觉。但赵涤青还是不能接受&ldo;百花露&rdo;酒吧也是个幻觉。幻觉都是出现在一瞬间的事情,不可能有持续一年的幻觉。要是这样,自己该怎么解释每天都是在哪里喝醉的呢?
一阵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寒战。这么温暖的季节里,哪儿来的这么冷的风啊?
赵涤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里,身边有高高的吊瓶架。周围朦朦胧胧的,一时也看不清楚有什么人。
他感觉嘴巴里充满了难闻的味道,喉咙里火辣辣的。他想喝水,但却不能出声。他只好想办法翻身,想弄出点响声来。
&ldo;他醒了。&rdo;有人说了句话,接着他看到景晓玲长着雀斑的脸神奇地出现在他身旁。赵涤青吃力地冲她笑笑。
景晓玲的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了泪花。她抽噎着问赵涤青:&ldo;你想吃东西么?&rdo;
赵涤青张了张嘴。他的嘴唇因为干裂而变了颜色。景晓玲立刻明白了,她给赵涤青端了杯水过来。
赵涤青喝了水,才说出话:&ldo;你还是把我弄到医院里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