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例行公事的材料并不是吴局长最看重的。相比之下,他更看重自己的讲话稿,因为这关系到自己的讲话水平,如果在上级领导和自己的手下面前,讲话没有水平,这就说明自己的素质降低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叶龙这篇讲话稿中,提出了“一个中心”、“两个思路”、“三个重点”、“四条措施”、“五个结合”,这让吴局长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几乎每次讲话中,中心思想和关键点都是一二三四五这类数字,这也是最能体现他的分析判断、提炼总结能力的地方。
陌生的是,每次的讲话稿,一还是一,二还是二,五还是五,但里面的内容自然是千变万化的,这也是最能体现他的讲话价值的地方。瞧,这次又是新jing神,又有新指示了,你们就拿出笔记本,使劲地记吧。
看着吴局长脸上隐隐浮现出的笑容,叶龙长舒一口大气,同时忽然又觉得有些恶心。
我再也不能干这种活了,我得去刑jing大队,拿枪破案,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叶龙有些悲哀地撇了撇嘴,在心中盘算着。
“写得不错!就是这里有几个地方还要稍微修改一下。”吴局长一边拿着笔改着,一边说道,“我就说嘛,你们年轻人,要敢于往自己身上压担子,不要害怕写材料。我以前也喜欢写东西,这也极大地锻炼了我的能力,你能写好材料,就能当好领导……”
叶龙哼哼哈哈地应承着,刚想退出局长办公室,吴局长就一拍脑门,说道:“差点忘了,今晚七点在富豪酒店有个饭局,和岑书记他们一起吃饭。小叶,你也去,要把领导陪好。”
“嗯。”叶龙苦笑着答应了一声,“今晚又用b号方案?”
“看情况吧,岑书记说只带一个人来,这就要看是带谁来,还要看岑书记的心情怎么样,”吴局长沉吟道,“到时我会给你暗示的。酒场如战场,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叶龙再次苦笑。
自从他三分钟灌下两瓶高度白酒的“英雄事迹”被以前的同事们传播开来后,他在河西区公安分局已是鼎鼎大名的“酒神”,因此只要是市公安局来了领导,或是来了其他兄弟局的民jing,甚至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一些老板们请局领导吃饭,叶龙就往往被分局领导和其他科室拉去陪酒、陪聊、陪唱,成了名副其实的三陪先生,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叶龙虽然只有三分钟异能时间,也只有半斤酒量,但喝醉之后,一用异能,就等于重新喝过,相当于一斤的酒量。同时有三分钟的无视酒jing度特殊时刻,他就利用这三分钟时间端起大杯来猛敬酒,一般还是能迅速搞趴一两个人的,这使得局领导更为喜欢他了。考虑到酒场上的战斗是要因地制宜的,所以吴局长还为叶龙量身打造了a、b、c三种战斗方案。
一入候门深似海,现在叶龙的满身异能,就只剩下一个“净化”异能在经常使用了,这让他郁闷无比。他很恼火这种现状,一时却又找不到解脱的办法,只能自我安慰地想:起码这样省下了不少饭钱,还能给老孙和暂住在h市的老妈打个包,让他们改善下伙食什么的。
可是,难道就要永远和这些“一二三四五”打交道,一辈子过着这样的无趣生活吗?
曙光,你在哪里?
晚上七点,h市河西区一片灯红酒绿,到处是歌舞升平的丰富夜生活,人民币在各个角落里迅速地流通着,显示出人民生活水平的极大提高,也显得无比繁华与和谐。
但酒桌上的战斗,从古至今,就基本没和谐过。杯盘交错之间,满是刀光剑影和合纵连横,杯中盛满了合约和权谋。
中国是个酒的国度,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欢。一个人能不能喝酒,说明社交能力的强弱,说明身体素质的高低,说明能不能更好地干好本职工作。所以一般来说,能喝者总比不能喝者上位要快一些,这也算是一条潜规则吧。
一般的吃饭喝酒,总有人要被喝趴下,这是很正常的,胜负乃兵家常事,而且还能促进双方的感情。但官场上的吃饭喝酒,有时却如同政治斗争一样复杂。
因为领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随随便便就被喝趴下来,发了酒疯,甚至住院打点滴,多半会在官场传为笑柄,重则是个好酒贪杯、不能成事的坏口碑,轻则是个社交能力不佳的坏印象,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而现代人普遍更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领导也不例外,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领导是不肯轻易喝醉,把自己的肠胃喝伤的,所以只好让下属挡酒,反正肠胃是他们的,不是自己的,喝坏了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给他们升点小官,或者批点奖金给他们补偿一下,这就叫身体作废,给点小费。
但这也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下级招待上级,这还好一点,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可以说说平时不敢说的心里话、亲热话,效果好的,上下级关系就此打成一片,成为铁哥们;就算把自己喝倒了,也是物有所值,说明自己对上级领导够尊重,肯舍命陪君子,酒品好,就说明人品好,工作能力强。而万一把领导喝倒了,也可以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一是说明对上级领导够尊重,二是如果领导是来检查指导工作,可以让领导迷糊一两天,从而放松检查尺度。如果是向领导要政策、要资金的,酒酣耳热之际就更好拉关系、套交情了,趁领导迷糊之际敲钉转脚,正所谓酒杯一端,政策放宽;金杯银杯,不如端好酒杯……
这种情况下,叶龙就该审时度势,视情况使出a号或b号方案,让吴局长假醉,或是让上级领导真醉。
另一种则是平级兄弟单位之间喝酒,这种情形就有些类似于你死我活的斗争,领导的洋相是万万不能出的,面子是万万不能丢的。否则对方就可能会把这个笑柄四处传播,甚至还可能有意无意地在更高层的上级领导面前,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某某长酒量不大,却又好酒贪杯,听说昨儿个又喝倒了,出尽了洋相,唉唉,也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注意身体,不分场合地猛灌……”当然,类似的场合还有一个领导召集几个下级单位的领导喝酒,比如政法委叫公检法的头头们赴宴,这种酒场斗争就更为微妙和残酷,领导们都会想方设法地醉在最后,笑到最后,然后把别人扶上车,以体现自己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
这种情况下,叶龙就会用出c号方案,毫不留情地干掉酒桌上的重点对象,让对方群龙无首、全线溃退,哪怕自己的异能不够用了,也得拼死守住最后的防线——让吴局长全身而退。
酒场也有潜规则——各单位领导都会努力培养几个酒量好的下属替自己挡酒,条件是能够召之则来,来之能喝,喝之不倒,倒而不僵、僵而不发酒疯……当然,考虑到喝酒伤身,喝酒也是革命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下属在成为酒jing考验的特种战士后,还是很有希望被提拨为中层领导的,特别是被提拨为办公室主任的机率更大。因为办公室主任本身就是管接待和后勤的,手中有权。有个主任的身份,也好开展敬酒工作,不至于轻易被人冷落,驳回面子。所以有人讽刺说,官场如酒场。
“岑书记,来,满上满上。”吴局长刚想去拿酒瓶,叶龙已抢先抓起酒瓶,给政法委书记 岑立川倒了大半杯酒。叶龙本来是想给岑书记倒满的,但岑书记含蓄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明白岑书记希望他手下留情,自然就顺水推舟了。
这就叫眼se。在官场上,没有点眼se劲儿,走到哪里都混不开。叶龙xing格豪爽,以往是最鄙视这种见风使舵的技术活的,如今却被迫学习如何看眼se,心中总觉得有些郁闷。
岑书记今天只请了吴局长一个人,没有请检察院和法院的领导,自己也只带了一个司机来。由于司机不肯喝酒,所以吴局长就明白岑书记是有正事要谈,其意不在喝酒上。
应酬了半瓶酒后,岑书记的司机就说吃饱了,先去车上等。吴局长就赶紧对叶龙使了个眼se,叶龙心领神会,就借口要去买烟,也走出了包厢。
岑书记带来的司机叫丁光,是河西区政法委办公室的主任,他正站在过道上抽烟,见叶龙出来,就丢了根烟过来,笑道:“领导们喝了酒,话就多。李白斗酒诗百篇,他们斗酒,是废话三箩筐,这可够得我们等了。怎么样,叶科长,咱们不如上四楼去唱一个小时的歌,也好打发时间。”
叶龙明白丁光是既想找点乐子,又想让自己用公款买单,心里有些反感,就推辞道:“不好意思,这两天我嗓子有些痛,不能唱歌了,要不,丁主任你就自己去吧。”
“噢,那算了,咱们就到外面透透气,吹吹牛皮吧。”丁光脸上神se不变,心里却有些鄙视叶龙:自己是岑书记的红人,别人抢着请客,自己还要看心情,而叶龙居然开口拒绝,可见这小子太不懂味,不会来事,前途有限得很。
两人边抽烟,边走出酒店大门,在停车场附近散步。
刚聊了几句,天空中忽然落下一个东西,在地上“叭”地摔成粉碎,吓了二人一跳。
叶龙扫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屑,就发现那应该是一个烟灰缸。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楼上,就看到四楼一间房子的窗帘动了一下,里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音乐声,还夹杂着一个女孩的惊呼声:“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