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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页(第1页)

晏司臣家的门锁密码简单易记,1108,是他生日。这理由无可厚非,晏司臣闭了闭眼,想问他为什么回来,也想问他什么时候和ichael见过面。晏司臣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不可一世的霍三少爷了,他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又怒意滔天,晏司臣一瞬间大脑空白,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偏霍止一副少爷架子摆得十足,恨不得将ichael摁进醋缸子里涮,ichael也似乎对霍止的身份有所忌惮。

ichael那两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晏司臣尚未沉寂下去的思绪再次搅得骇浪翻涌。如果郦蕤舟的死和ichael有关,ichael岂能对霍止无动于衷,既然不是初次见面,焉知不是ichael有意所为?

晏司臣嗓音疲惫,“我没什么事。你走吧。”与ichael长谈中的每一句话都是暗中较量,你来我往,字字藏锋,他久久行走在这人间世,猝然重回黑暗中,与撒旦争夺镰刀虽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终究还是疲于应付。

前路春光明媚花团锦簇,身后却是魑魅魍魉无数,攀着拽着,桀桀笑着,要将他拖回熊熊狱火中。

霍止犹不放心,“我送你去。”

晏司臣听罢转身,并不说话,只侧首看他,那眼神令霍止心口一颤,于是改口道:“那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晏司臣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再不管他,径自进了卧室。霍止在原地站了许久,除却落锁声,他什么也听不到。晏司臣已很久没像方才那般看过他,眼底揉冰,寡漠薄情,皆是两人相识不久时,晏司臣对他过分殷勤的冷淡回应。

自医院那夜起,晏司臣的态度已然开始转变,其中原因,霍止心知肚明。他不介意被晏司臣当作情感的寄托品,一如他与盛楚所说的那般,只要晏司臣肯接受,他怎样都无所谓。但ichael又迫使晏司臣清醒,郦蕤舟已死,ichael以此来试探晏司臣,想知道他与霍止纠缠不清,究竟是因为霍止这张脸,还是霍止这个人本身。

ichael的话三分真七分假,郦蕤舟死了,他能如此笃定地宣之于口,是因为当日断崖上,他一共朝郦蕤舟开了三枪,第一枪命中腰腹,第二枪命中心脏,第三枪打空——郦蕤舟躲闪不及,绊在了他亲爱的叔叔的尸体上。

游轮炸毁,晏司臣本该无力生还,他还活着,ichael意外之余,也相信这是上天安排,让他得以借此机会重振勃拉姆斯,完成他叔叔未能实现的大业。而郦蕤舟不同。郦蕤舟被他亲手所杀,所以他相信霍止只是恰好拥有了这样一幅皮囊。酒吧聚集着形色男女,ichael来者不拒,故而从悠悠众口中得知霍三少爷风流成性,金枝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后来周知之又告诉他霍三少爷为晏司臣收了玩心,彼时ichael欣然反问:“那为什么他还会在金枝看上我的情人?”周知之哑口无言,ichael笑道:“joe,你不了解男人。”

周知之明显被这个话题难倒,他分明记得丛宁撩拨霍止那次,被晏司臣看到后霍止那紧张无措的神情,可霍止趁着晏司臣出差重回金枝也是不争的事实。周知之喃喃:“所以三哥并非真正爱他。”ichael赞许点头,漫不经心道:“或许他还比不上我对lee的爱。”

晏司臣提前回汜江是意料之外,ichael原定在四天后前来,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晏司臣一面,所以才会在晏司臣回汜江后的第二天找上门来。不按计划行事的代价是丢掉了一份五五分成的军火合同,ichael对此浑不在意,毕竟,找到晏司臣才是他来汜江真正的目的。

晏司臣讨厌抽烟。但是在郦蕤舟死后,他又学会了抽烟。

他抽得很凶,vi的薄荷味道并不呛,反而令人清醒,能将他从混沌空洞的状态中短暂剥离出来,晏司臣很快对它产生依赖,以至于后来宋景宁不得不控制他的烟瘾,虽然过程曲折缓慢,但好在晏司臣戒得很痛快。在17组近一年的空任务期中,除了有些沉默寡言,晏司臣看起来都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他偶尔会帮其他组出活儿——在17组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直到17组接到久违的任务命令,是一桩由勃拉姆斯家族新任族长亲自交涉的、意图引进中国市场的毒品买卖。

除了晋灵微,没人知道晏司臣还保留着利用抽烟来强行保持清醒的习惯。上次抽烟是什么时候,晏司臣已经记不清了,荷兰黑魔一直是晋灵微偏爱,烟感更像焦糖巧克力,也是晏司臣能够接受的原因。这盒烟尚未拆封,晋灵微送来很久了,今天才被晏司臣从床头柜中翻出来。

他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捏着一枚黑金烟卷,烟灰窸窸窣窣地落在地板上,奶白色烟雾随之弥漫开来,又消散在他眼前,令晏司臣想起在金三角种植罂粟花的缅甸土著,会将罂粟花瓣晒干后捣碎,再用藜麦叶卷着碎末点燃,这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习惯。

他与ichael曾在大片罂粟田间梭行,守田的小孩子会成群地围上来,拿一双清澈澄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稍大一些的男孩子献宝似的递上两只土烟,那味道又呛又甜,香味诡靡,晏司臣至今记忆犹新。

勃拉姆斯前任族长惨死异乡后,打开中国市场的计划并没有被搁置太久。肥肉尚未分而食之,ichael势必要拿第一杯羹,只是偷渡到中国的货十有八九会被截获,长此以往,不盈反亏,他急需找到强大稳定的合作伙伴。

家族迭代便如血液更替,叔叔最得力的旧属如今沦为闲职,形同虚设,ichael派心腹找到了他,许诺再予昔日权位,旧属于是沉默着奉上写有联系方式的信纸一张,那是一位手握完整走私链的新加坡富商。

富商姓李,年近古稀,荣华富贵享用半生,临老并无太多欲求,他叔叔却野心勃勃,一心打开中国市场。两人不相为谋,很快一拍两散。富商如今早已归隐山水,家族企业全都交与最爱的小儿子手中。小儿子自幼便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跟在富商身边耳濡目染,唯一与富商不同的是,他才二十八岁,还很年轻。

年轻,意味着他尚未经历过岁月的打磨与沉淀。家族根基深厚且难以撼动固然好,但又有谁会甘心固步自封停滞不前,而非自己另作出一番值得后辈称颂的事业?

富商的小儿子婉拒过两次后,终于答应了和勃拉姆斯合作的请求。

那时ichael并不知道,从那艘漂洋而来、泊在安达曼海的豪华游轮上走下来的年轻夫妇并非富商的小儿子和他刚订完婚的妻子。他在码头亲自等候并与之握手的男人,一年前曾站在他所站在的地方,面如死灰地俯瞰着断崖下湍急的河流,犹如注视滚滚岩浆。

真正的小儿子早在两个月前就被警方以非法集资的罪名捕获,私人律师连夜坐飞机赶到中国,本以为是误会一场能够尽快解决,却连少老板一面都没见到。警局态度强硬,不予保释,即日扣押,一旦罪名成立,这位才上任不到一年的继承人面临的将是终身限制出境。

顶着一副金丝框镜的斯文律师破口大骂:“这不合法!你们、你们这是以权谋私!”一屋子警察或坐或立好整以暇,闻言左右相视,纷纷露出默契笑容,律师面色微变,终于后知后觉,艰难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局长这才坐直身体,两指夹着黄白烟卷,一指按着轻叩烟灰缸边沿,“想和李老谈合作。”

凌晨三点,李老以手杖敲开局长办公室大门,老爷子须发皆白,仓促折腾过来,精神还算不错,开口既是直呼大名:“董成辉。”老爷子坐到沙发上,两手交握拄在龙首,语气平淡,不辨喜怒,“我李家与你汜江警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汜江海关进出口贸易频繁,但李家从未有过任何一批货是从汜江码头上岸。老爷子深知汜江警方控毒方面严近于苛,也曾在董成辉手下吃亏过,互不相犯是心照不宣,此次的确是汜江警方违例在先。董成辉笑了笑,“不得已而为之,李老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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