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捧着凤姐递来的手炉,不及回神,就看见凤姐已经沉沉睡去。这辆车本是她为两个下人和自己准备的,内中甚是简陋,与凤姐从前所乘不可并论,然而凤姐睡着时的神色,却好像这车是金饰牙毂的朱轮车一般。平儿小小地揭起帘子,向外一看,她们已经离京有些路程。凤姐早上出来得早,连如今路上也只得一些赶路的行商。官道两旁的茶水摊、点心摊倒是已经支起来,帮摊的小孩儿们在路边麻利地跑来跑去,乞丐们也都出来,被小孩子和摊主们左右驱赶着挪到边上。
押送凤姐的两个公差骑着骡子,说说笑笑,甚是热闹,王五在旁凑趣,两个男仆自在一处说话。
这样平静的早晨,看着不像是凤姐的流放途中,倒像是举家去郊外踏青一般。
平儿微微一笑,把那点心事权且放下,觉得这会子车里有些热了,便把手炉放下,走到凤姐身旁,在她脖颈一探,那里已经出了一层白茸茸的薄汗,平儿把被子挪到凤姐肩头,免得捂出太多汗倒不好。然而这一挪凤姐那一截蝤蛴般修长白皙的脖颈就露出来,衣衫实在松散,连那一股白玉般光滑细腻的香肩,也半遮半掩地现在平儿眼前。
平儿忙拿外衣将凤姐裸露在外的部分盖住,手指与凤姐的肌肤相接,不由自主地就向内一勾,温柔细腻的触感自指腹上传来,好像水波一般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地荡上去,荡得平儿两眼发热,两颊绯红——她已有许久不曾同凤姐亲近,忙时还未想起这一桩,一旦闲下来,就觉得心内似有百爪相挠,又像是有百火相煎,心里头明明地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欲念。
平儿出神地望着凤姐,手指轻轻摩过凤姐的脸颊,这脸已不如从前嫩滑,有几处甚至还颇有几分世事沧桑所留下的粗粝,再细看时,凤姐额上已经生出一条小小的褶皱,鬓边也忽然多了几根白发。
平儿蹙了眉头,伸手替凤姐将头发丝都捋到脑后,又慢慢侧倒下去,从后面抱住她,头却半支起,借着枕头的倚靠抬在凤姐之上,脸一转,嘴唇就扫过凤姐的发丝,平儿轻轻吻上凤姐的头发,手臂不觉用力,将凤姐搂得紧了些,混杂着汗味、香气和腐朽气的味道从凤姐的发梢传来,撩得平儿又心疼,又心痒。
而她迷醉之时,却忽然听早已熟睡的凤姐在前说了一声:“头发脏呢。”
平儿一吓,差点把凤姐推出去。
凤姐还迷迷糊糊地,把身子一转,依旧闭着眼,面对着平儿道:“我自打进去,就一直没洗过头,昨日找那看管的要了点水擦了擦头发,也不大管用,等到了驿站,你替我洗一洗罢。”
平儿道:“好。”又道:“…你没睡?”
凤姐就半带嗔怪地道:“我近日睡得不大实,你又是摩肩膀,又是捏脸的,叫我怎么睡得着?”
平儿讷讷道:“这车里不知怎地,有些热,我怕你热着,所以替你拨一拨被子。”
凤姐这会子清醒些了,却还闭着眼笑道:“原来刚才我脸上也盖了被子。”
平儿脸一红,把身子一转,平躺过去道:“你不喜欢,我不弄就是。”
谁知凤姐却睁开了眼,伸手搂住她笑道:“谁说我不喜欢?”她久困的人,虽稍睡不过数息,那困倦的意思却也消退不少,手压在平儿身上,隔着衣裳碰见那处柔软,便觉呼吸一滞,不知不觉地就把手伸进平儿衣襟里去,如从前那般捉弄把玩,连脸上也渐露出轻浮神色,笑嘻嘻凑到平儿耳边道:“许久未见,思念得紧。”
平儿忙捏住她手,红着脸道:“外头还有人呢。”
凤姐将被子一张,把平儿大半身子裹进去,那手慢慢地向下去解平儿的棉裤,一面笑道:“我们两个好好儿地在休息,外头人管得着什么?”
平儿呼吸一顿之后,便即紧促起来,从前凤姐床笫之间虽算不得拘束,却也绝非放得开的人,多是平儿主动,凤姐有所回应,然而今日凤姐却一反常态,那手指在外头揉捏打转,虽不及平儿远甚,却也已撩得平儿心虚脾燥。
平儿迫着自己抵开凤姐的手,掀起一角被子坐起,忙忙地整好衣裳道:“我还有事,先去外头说一声,叫二丫进来陪你。”直推开车门,叫那小丫头进来,自己坐在车辕上去了。凤姐衣衫不整,不好追出去,只能在车里喊一声:“平儿!”恨得一脚把被子踢开一半,那小丫头看着粗苯得很,干活却麻利,忙就替她把被子盖好,道:“天冷,奶奶别冻着。”
凤姐正是热火攻心时候,哪里听得进这等言语?又一把掀开被子,愤愤道:“我不冷。”叫那小丫头替她穿衣,那二丫忙将手搓热,拿起衣裳服侍凤姐,凤姐却看着她不动——这二丫脸上手上都冻得通红,凤姐见着这手脸,才想起早晨外头的天气,她没坐过车辕,然而想想也知道那上头该有多清凉。
二丫见凤姐不动,愣愣道:“奶奶不穿?”
凤姐把手伸进袖子,将衣裳套好,自己弯腰走到车门边,把门一推——车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外头大风吹着细雪、卷着寒气扑头盖脸地直劈进来,冻得凤姐一个机灵,整个身子都是一晃。
平儿忽见她打开车门,以为她有话要说,忙叫车夫把马勒了一勒,回头道:“有什么话快说,这样开着冷。”
凤姐看她这会工夫已经冻得红了脸,跺脚道:“我有什么话?我不过想叫你进来。”眼光扫过那个婆子,把下巴一扬,道:“你也进来,大家挤一挤坐罢。”
那婆子早欢天喜地地谢过凤姐,爬进车里去了,凤姐若只叫平儿,平儿定是不会进去的,待见她把这婆子也叫进去,倒不好拒绝了,踟蹰一会,弯着腰进了车里,挨着车门坐着,离凤姐远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