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遐迩循着声音慢慢向前,一步一句,不只是说于韩有鱼听,好似说给了对面所有人听。
“咱们就一笔一笔的算吧。”
“安驾城里,你要偷刀,偷我们殓刀坟刀客的刀,可笑不可笑?虽说被发现,你竟还胁迫于我,可笑不可笑?你还要用我胁迫我弟弟,可笑不可笑?”
三句反问,便将安驾城中两人矛盾尽数说出,一解太和大殿前重道士心中困惑。
对于这个外门三代弟子的所作所为,莫说是那一众道士,即便是张九鼎与韩顶天,也是不免有些错愕。
这小子是犯了什么邪,竟如此胆大包天?!
夜遐迩仍旧絮絮。
“我知道当时你不敢杀我,再者说,后来也就知道那不过是我自家那个偏执的外甥女,与我们家的一些私人恩怨,所以才会变着法子的糊弄你来做这倒霉事。所以说,你也算是个冤大头,怎就如此不济,让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丢人不丢人?真要说起来,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俩五五分,不能全怪你也不能全怪她。所以啊,那次我还真没怎么怨你。”
拢了拢风吹凌乱的发丝,夜遐迩巧笑倩兮。
“不过还是有些恨你,知道恨你什么嘛?”
自然是没想着让韩有鱼回答这个问题的夜遐迩还是停顿了一下,好似是拿捏人心一般,给对方留出充足的思考时间。
她接着道:“最初在历下城里,即便是你错杀了那位妇人,和我又有何关系?即便是找上门来出言不逊中伤于我,我也只是让我弟弟教训你一下罢了,也没想着如何如何。那时候啊,我就想跟着弟弟安安稳稳的走南闯北,或许过个几年,能等他成家,生个大胖小子,然后呢,这辈子就最简单不过了。可是后来呀,这些个机缘巧合的事情撞在了一起,竟就让我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事来。”
不算是步步紧逼,可这眼盲女子一步一步走来似是踏在了自己的心弦上,那一句一句砸在自己脑海里的话,让韩有鱼这一刻真就懊悔当初怎就脑袋一热跟着自家哥哥去到了历下城,才有了这半月来狼狈过活,尤其是眼下,好似把自己这条命都交待到了别人手里。
只是,韩有鱼此刻只剩下惊慌失措的无助。
那个被武当守山人称作“口就杀气”的眼盲女子款款走来,仍旧喋喋。
“怕是说了你也不懂,你又怎能懂?我恨你出现的太晚,差些就让我弟弟磨平了三年前的棱角,而我还身入温柔乡而不自知,乐呵呵的游戏这万里河山。不过还是要谢你呀,谢你让我及时止损,没有毁了我弟这一世机缘。唉,你又怎么会懂呢?你不过是个整日里想着如何欺负良善、满脑子龌龊心思的纨绔膏粱子,怎就能明白心有大道的人所思所想?所以呀,不要害怕,仅仅就如在历下城一般,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好了,不会太痛。”
韩有鱼忽然觉得对面这个女人无神的眼睛里有杀机。
在韩有鱼跟前站定,夜遐迩又是一撩裙摆,像是村头女人家浣洗衣物般侧蹲下身子。
韩有鱼因害怕变得急促的呼吸落在她耳朵里,也让得夜遐迩嗤笑出声。
“我娘还没走以前就跟我说了,我弟惹祸太多,要让我多行善事,替我弟消灾,才能给我弟多讨来些大道机缘。因为我是他的负刀人,殓刀坟的负刀人。”
张九鼎睁眼,露出一刹那的骇色。
“殓刀坟负刀人,请刀主,鸾,饮血。”
天柱峰顶,太和殿下,飞升坛上,有刀剑喑喑,大过山风。
负刀人。
一个世间只存在于殓刀坟中的独有称呼。
天下刀客千千万,哪怕是一些个达官贵胄或是一方豪杰,也不敢说会单独去请一个为自己负刀的人,更遑论那些个行走江湖居无定所之辈。
殓刀坟则不然。
凡持刀者,必有负刀人负刀在侧。
凡刀认主,必先择负刀人再行认主。
刀在人在,刀毁两人亡;人在刀在,人死刀归堂。
负刀人,使刀人,两两相合,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