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昶皇宫西北角外有一处破败之地是皇家禁苑。废太子昌仰望夜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生气,如同他的生命。
少时,他跟在朱惜墨身边勤学好问,随着宣帝出入朝堂意气风发,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呢?是朝堂之上永无休止的权力之争,还是兄弟们虎视眈眈的各种算计,又或者是从遇到了“香儿”开始。
没有人知道香儿从何而来,她赤着脚轻飘飘地进了他在京郊的别宫。她迷路了,跌跌撞撞跌进了昌的怀里。她身体柔软温香、眼神清澈无害、声音娇翠欲滴,问她家在何处,答不出个所以然,太医诊治为“离魂症”,离魂的不只是香儿,还有昌。
太子昌把她偷偷地藏匿在东宫,明知有所不妥却甘之若饴,直到宣帝赐了香儿一杯毒酒。他抱着香儿的尸体差点疯了,若不是朱惜墨及时赶到,东宫将被他付之一炬。
从此,昌再也不是昌,他酗酒、豢养猛兽、奸淫宫女,把东宫变成了腌臜【āzā】不堪的地方,也把自己推入了深渊。有那么一瞬清醒时,他也会意识到自己大抵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算计了,但大部分时间他已无法清醒。
契盈不需要知道昌的前世今生,她只是奉命趁着夜色潜入禁苑,把秋儿给她的一株药草放入药炉即可,那药草可以延续昌的性命。
禁苑太冷清了,甚至冷清过邱墟里那些无人问津的质子府。昌坐在冰冷的地上,喝着浊酒,一杯又一杯。恍惚间,昌觉得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居然是暖的。
契盈离开时,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幽幽地说:“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是吗?”
不久,在国师幺一漠偶然的提及中,宣帝过问了昌,但昌却病入膏肓,只留下了一句“夜月害我”便撒手人寰了。
昌死了,宣帝悲痛之际问罪于夜月,夜月跪于宣帝榻前,毫无惧色:“儿臣没有任何理由,去毒杀一个已经被废掉的太子。”
夜月离开,日渐苍老的宣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幺一漠说:“小九若是个男儿身,我就不会这般为难了!”
这是他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宣帝不相信夜月会毒害太子,但也的确不可能把储君之位交到夜月手上。
可怜的昌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终究是想留他一条性命。可孰料,他宁可选择死也要再咬夜月一口,因为有人跟他说自始至终都是夜月在害他。
死后的昌不知道,正因为他的此举令夜月对手足之情再无顾及,死后的昌也不会知道算计他的人又何止夜月一个,又或者他什么都知道。
长朔16年秋,宣帝毫无征兆地立有“仁孝”之德的皇子豫为太子,迁居东宫。同时册封皇子恒为谦王,册封夜月为议事公主统领凰卫直到太子豫登基止。之所以说皇子豫“仁孝”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陪在慜妃跟前。
圣旨一出,莫说满朝文武,就是北昶全境甚至其他诸国都大吃一惊。
夜月在母亲生前所居旧殿中坐了整整一夜,东方泛白之时她出宫去了玉亭苑。之后,坐镇北境三州的义安王陈执木收到了一封密信。谁也不知道这位深得宣帝信任,可带兵打仗的异姓王是夜月生母的义兄。
与此同时,谦王恒拿着自己的封碟冷笑不已:“谦王?哼,这是想让我谦让?休想!”
太常卿吴臻看着新晋为谦王的恒满脸阴鸷之色,内心也是苦不堪言。若不是前太子昌把自己作废了,他也不可能转头就进了恒的府邸。若一定要他选,他当真认为恒可是比豫更适合做君主的,兄弟两个虽都没什么仁慈之心,但恒至少是真心为国的,而豫就令人一言难尽了。
新晋太子豫生得体格壮实,看上去憨厚稳重,但此人刚愎自用、性格乖张且荒淫无度。不过他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本事,那就是装。
论会装,太子豫自认天下第二就无人敢认天下第一。他在宣帝面前装温顺、装博学、装仁孝,在手足面前装友爱、装宽容,在朝臣面前装有礼好学……可私底下的所作所为却是罄竹难书。就是这样一个人格分裂之人竟做了北昶的皇太子。
恒觉得这是一个莫大的讽刺,甚至认为昌被谋害、自己被攻击、夜月被推上监国之位可能都跟豫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