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个人缓缓的抬起头来,是很学生气的一个大男孩,微湿的头发卷卷的,鼻梁很高很挺,架着一副老旧的黑框大眼镜,样子有点土,可眼睛却很亮很有神,似乎在问她有什么事。温舜微笑着把手上的伞递给他,“你是不是没有伞啊,喏,我的借你,赶快回家吧,天都暗下来了,免得家里人担心。”可那男孩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伞,让温舜的手尴尬的晾在半空中,最后迫不得已的收了回来。这时,身后有人在喊着,“小舜,是你回来了么?”“是!”温舜立即有力的应着声,再多看了一眼那个男孩,发现他又把头埋在双膝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耸耸肩,无奈地转身往店里走去。温舜进了店里后就一直跟帮她顾店的阿姨道谢,末了还送了束花给她当做谢礼,那阿姨也满心欢喜的收下,还朝店外努努嘴很八卦地说,“那个学生仔很奇怪的呀,我把伞给他也不要,坐在那里很久了!”温舜一边笑着一边收拾店里的琐碎,“或许他觉得麻烦呢,反正这夏天的雨,下一阵子就停了,也没什么大碍。”就像她以前班里的男同学,放学后下雨了也不喜欢撑伞,都酷酷的把书包一甩身上,神奇赳赳的回家,结果呢,第二天不得个大伤风就是万幸了。“嗯,那倒是!小舜,谢谢你的花啦,我还要赶去买菜煮饭,今天周末,我儿子要回来啦。”阿姨喜滋滋的边说边抬脚离开。“是我要谢谢您帮了大忙呢,您儿子真有福气,有个好妈妈!”温舜的嘴里甜甜的回应着,哄得人心花怒放。等那位阿姨一走,她的脸又恢复了平常无人时的淡然。共聚天伦么?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失落,她习惯了一直都是一个人,曾经以为不是只有自己,却发现一切都是奢望。也许因为是雨天,傍晚的花店没有多少客人,到了将近六点,就已经没有人进店了。温舜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一直湿漉漉的贴着皮肤很不舒服,又没有换手的人替她,让她到楼上换件衣服,也只好忍着,她暗暗的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把招聘的告示贴出来。又过了一阵子,温舜见没什么生意也就把东西收一收,准备关门回家了。拉下了铁闸门才发现,那个大男孩还坐在门口,还是那个遗世独立的姿势,似乎很抗拒别人的靠近。她抬头看看天,雨小了很多,迷迷蒙蒙的,于是又忍不住走过去跟他说,“同学,现在下的是毛毛雨,可以回家了哦,要不还是借我的伞给你吧?”而这次,她没有得到回应。温舜也不好再跟他继续纠缠下去。为什么想去关心他?或许觉得他有些像曾经的自己吧!有些人有些时候就是不想让人家理,只静静的在一个角落,舔着自己的伤口,傲得像个孤独的野兽,戒备得不让人进犯分毫。别的人不说,她自己就是这样,而那个大男孩,也许也有难说出口的问题吧?她叹了口气,小心的越过他的身子,往不远处的楼道口走去。她住的房子是和花店一起租的,就在三楼,这附近很多的商场和学校,人流密集,治安也很好,她比较放心。开门进了屋里,把还有些湿的伞放到架子上,脚上的鞋随便一扔,很颓废的进了屋子。两房一厅,是那种旧式楼房,房间一大一小,客厅也豆腐块般的大小,不过,她一个人住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习惯性的开了电视机,把声音调大,然后拿衣服去洗澡。声音大的有点吵的电视剧,让她感觉这个房子还是有人气,还不算很孤寂。温舜故意淋了很烫很烫的热水,让全身放松了下来,洗去一身的疲惫。洗完澡以后,她窝在床上,打开手提电脑收e-ail,只有思贤的一封闲来无聊邀她上街的信,不过暂时是不可能了,只要店里一天还没有请人,她一天都走不开。也许是雨天阴郁的关系,温舜觉得今天特别累,晚上也不想开门,而且雨天,想来也揽不到多少生意,于是随意的泡了杯泡面囫囵吞枣的吃了以后就爬上床休息了。她这晚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一觉到了大天亮的。她舒服的伸伸懒腰,扭扭脖子,看着窗外微煦的晨光,淡淡的笑了。又是新的一天,看了早间新闻,今天的天气不错,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温舜穿了件干爽的t恤衫,神采奕奕的走下楼,在她的现实认知里,只有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她的笑容维持不到开店门,因为,昨天的那个大男孩,还在店门口坐着。无数的想法涌进她的脑子里,他一夜没回家?吃过东西了?他怎么了?还有……而这些问题都需要他本人回答,况且昨天是雨天不说,今日一早还坐在店门口,感觉像电视里被拖欠工资的人在门外静坐一样,这样影响实在不好。温舜在少年跟前站定,轻唤了他两声,没有得到回答,她以为那是他的一贯作风,于是改用手推推他,低下头耐着性子问,“同学,能不能麻烦……”可温舜的“你”字还噙在嘴边,就惊讶的发现那个大男孩竟因为她小力的推了两下就倒在了路边,碰巧从他的兜里掉出了一个东西,温舜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学生证,上面写着“智x中学,高三(一)班,靳少哲。”见到俨然已经晕过去的靳少哲,温舜一下子慌了神,相似的情景,痛苦的记忆,如洪水般涌进了脑海里,那天,那个人也是这么倒在她的身边的,没有再醒过来……迷茫揪心的回忆占据她整个心神,她一时间不知所措,直到再次看见靳少哲惨白着脸,虚弱的躺在地上,这才回过神来,要赶快救人!幸好这附近离市区近,而且校区林立,所以即使是清早,也容易截到计程车。温舜把靳少哲的背包背在自己身上,再在司机的帮助下把他搀上了车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师傅,麻烦您载我们去最近的医院。”温舜记得这附近的医院里有个医生是好友高雅蕙认识的一位叔叔,她曾经见过几面,人很和善,据说医术也好,在这个时候能找到个帮忙的人是最好不过的了。“好咧!小姑娘,这是你弟弟?看来病得很严重啊,不过这么早不会太堵车,你放宽心吧。”司机从到后镜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自觉的这么认定他们的关系,好言安慰着。“嗯。”温舜只微笑点头应了一下。她不知怎么反驳司机的话,也觉得没有必要,反倒是提醒了她,要找到他家的电话或者地址,通知他家里的人免得挂心。不过看他念的学校,也是市里最好的一所中学,应该成绩不差,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会在街上流浪了一晚?因为昏倒的关系,靳少哲整个人倚在了温舜的身边,把全身的重量加注在她身上,让她有些不适应,想挪开他的身子又不行,只得让他就这么靠着。不过,虽然他的额头是火烫火烫的,可手臂的冰凉着实吓了她一跳,她更焦急的看着路况,期盼早些到医院。果然如司机所料,路上没有堵车,很快就到了,她在护士的帮忙下送他进了急诊,也刚巧就是雅蕙认识的叔叔当值,温舜便安下心来交给他,耐心地等待着。等王医生出来的时候,温舜便背着那个沉重的背包走到医生跟前,关心问道,“王叔叔,他怎么样了?是哪里不舒服?”“他是你什么人?亲戚?”王医生蹙着眉宇问,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他昏倒在我店门口,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温舜无奈的照实以告,她也趁着医生看病是找过他的背包,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画笔意外,没有任何的通信方式留下,看情形比较像离家出走的学生。“也找不到他的家里人么?”王医生一听,觉得事情难办了。“没有联络方式,不过有一张学生证,我想……可以找到他的老师。那他到底怎么样了?很严重么?”温舜看着王医生严肃的样子,让她联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脱水,高热,严重的营养不良,应该是长期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的……”“什么?营养不良?”温舜大惊,根本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词,那真的问题很严重,现在是六月中,那大男孩是高三的学生,应该是刚参加完高考,父母手心的宝贝儿,怎么会营养不良呢?温舜觉得事情大了,连忙咨询电话台找到了那所学校的办公电话,跟靳少哲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说了这个情况,对方说马上赶来。接着,她进病房把背包放好的时候看了他一会,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早已被拿了下来,那双有神的眼睛此刻正安详的合着。尖瘦的脸颊,苍白的脸色,照医生的说法看来,应该不止是生病才那弄成那个模样的吧?再往下看,手上插着针管打点滴,有些青紫。她注意到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瘦削,指甲理得整整齐齐,乍看就像是艺术家的手,干净,秀气。这么一个少年,虚弱安静的躺在白茫茫的病房里,显得很是孤独。不过很快,那位班主任就赶来了,是一位中年男教师,看起来也比较和蔼,一见面就急切的向她询问了一些问题,随后叹了口气,向她连声道谢,这才进病房去看那个少年。而她自己还要开店,没法继续逗留,想着有老师照顾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交代了一下医生吩咐的注意事项,就匆忙的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