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客来老板娘是个水一样的女人,三合镇几乎家喻户晓。
“老板娘,唱个曲儿听听呗!”有人起哄。
“这位爷,我这五音不全再扰了您的耳朵!”善柔的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
“老板娘,跳一段呗!”
“我都一把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客官您就别拿我打趣了!”善柔脚步婀娜地走到那些客人的桌前,轻轻一甩帕子,一股淡淡的香气扑了那汉子一脸,那汉子趁机想去攥帕子,顺便摸摸她柔嫩的小手揩把油,却见她的小蛮腰灵巧地一扭,如入了水的鱼儿般不着痕迹躲了过去。
她的脸上永远带着笑,那双眸子如漾了水般润泽明亮,说出口的话更是如水沐过般让人心里极是熨贴:“爷,您怎么能跟我这么见外呢,您哪儿是客人哪,您可是善柔的衣食父母啊!”
明明就是虚情假意的曲意奉承,可是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她满眼满心全都是真情实意,心里无比熨贴,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到她的面前,竟还觉得对她不够好,哪儿还舍得伤害她一分一毫。
一年前,一个叫娟娘的女人带着一双儿女来到镇上,儿子年仅七岁,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女儿就是善柔,虽年仅十六,行事却比二十六岁的人还要老道。
这间名为云客来的酒楼便是善柔一手经营起来的,要说这善柔也是个商业奇才,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超过了当地最大的酒楼锦春园,成了这小镇上最热闹的去处。
没有人知道这一家人从哪里来的,也没人想去探查她的来历,毕竟愿意来这里扎根的人,都有着不愿为人知的过往,这是小镇长久以来形成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三合镇,顾名思义,因地处君蚕国、越栈国和赤乐国三国交界而得名。虽说是个镇子,却堪比一个郡县那么大。许是受三国文化的浸润,这里的百姓乐观包容,虽然人口驳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却依旧积极努力地生活,也正是因为如此,三合镇相较于相邻的几个镇子更加热闹繁华,在这个处处都要宵禁的年代,这里却彻夜灯火通明。
善柔所经营的云客来共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栈。酒楼又分上下两层,一楼大堂,二楼雅间。酒楼的菜品融合了三国口味,又在原本的菜品上加以改良创新,糅合成了如今享誉九州的独一份儿的善家菜,因其独特的味道和口感,吸引了各国皇亲贵胄,富豪强绅,酒楼每天宾客云集,银子也流水似的进了她的口袋。
子时的梆子敲过,酒楼依旧客流如织,喧嚣一片,善柔和几个老主顾应酬一番后便走到柜台边和夏掌柜交待了几句,走向了云客来的后门,那里,车夫蒋叔正在等着她。
她如往常一样,示意蒋叔驾着车跟在后面,自己则踏着细碎地月光,沿着江畔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入秋了,江风带着微润的凉意拂面,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笑了一天,此刻的她面无表情,如果非得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表情,大概就是波澜不惊的沉静。
不远处有棵长了几百年的大榕树,树干粗得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树下有条青色石凳,可以坐五六个人,白日里这里聚满了人,此时却一个人影没有,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簌簌轻响。
善柔照例过去坐下,蒋叔驾着车停在不远处。
她仰头望着天空,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听说这颗大榕树下曾吊死过人,因此入了夜,别处人潮汹涌,这里却鲜少有人来。
善柔后背微微靠着树干,树干浸冷,一股凉意透过衣襟传了过来,她的灵台一片清明。
最近又有传闻说看到了吊死鬼的鬼魂在这附近飘荡,她听后淡淡一笑。
“不累吗?”她忽然出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树后传过来,一个身着夜行服的窈窕身影走到她身边,轻轻嗤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女人长着一双英气的眉眼。
“江寒女侠,酒窖里我新搜罗来的那罐清露香是不是被你偷喝了?”只要她在,总会有人能看到鬼魂在树下游荡。
江寒将藏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还有一半。”
善柔只瞟了一眼,拍拍身旁的青石凳,江寒立刻坐了下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片刻后轻轻皱了皱眉。
“你又难受了?脸这么白!那你还这么坐在这儿!”
江寒一把将她拉起来,又几步到车里拿了个厚垫子铺在石凳上,这才重又让她坐下,又把从车里拿出来的披风替她披上。
“天越来越冷了,你以后不要再来这儿了。”
善柔看着她一套行云流水的熟练动作,微微一笑:“只是很久没见你了,忽然很想你。”
江寒顿了顿,默默坐回她身旁,拔开塞子,就着酒罐又灌了一大口酒。
酒的清香味儿随风飘了过来,善柔深深吸了一口,却不小心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江寒皱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出口的话带着怒其不争地意味:“不能喝便罢了,连闻闻都这么大反应,真没出息。”
善柔很想说她只是恰好呛了一口风罢了,却因为咳嗽得眼泪汪汪,便懒得解释,只用手频频擦眼睛。
“好了,我最近不走了,留在这里陪你。”只听江寒妥协道。
善柔顿时眉眼弯弯:“真的?”
每次她走,她都担心她再也回不来了。
江寒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没有找到他。”
她一脸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