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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养谦特意抽了半天功夫，陪着琉璃，出来逛一逛这京城的繁华集市。其实琉璃对于京师街道并不陌生，当初年少之时，她生性活泼爱玩，但凡闲着无聊，总要去撺掇父亲的学生，让他们陪着自己逛街。而陪着琉璃最多的，出人意料……除了小章，就是看起来分明像是很不好惹的范垣了。如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养谦有耐心，又体贴入微，陪着琉璃逛了半晌，见她仿佛累了，便要陪她回去。正要叫车，琉璃突然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养谦低头，看女孩子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ldo;妹妹……是要往那里去？&rdo;养谦迟疑地问。琉璃虽然没有回答，却果然往前挪了一步。养谦半是忐忑半是惊喜，便陪着琉璃往前，又走了半刻钟，渐渐地偏离了繁华长街。京师里的街道太多，养谦生恐迷路，且走且忙着记道儿，正四处打量，琉璃缓缓停下了步子。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前。养谦顺着她目光看去，却见前面儿不远处是一座有些旧旧的宅邸，大门紧闭。院墙不高，有几棵树挨着墙，其中一棵竟是枣树，从墙头上斜探了出来，树枝上结了不少枣子，多半都已经熟透了，累累地压的树枝都低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去摘，且落了不少在地上，暴殄天物，实在可惜。养谦见琉璃的目光在那枣子上逡巡，不由哑然失笑：&ldo;妹妹想吃那个吗？&rdo;这墙并不算太高，枣树的枝子又矮，养谦走到跟前儿，略踮起脚尖便摘了两个下来，在衣襟上擦了擦，递给琉璃。琉璃捏着两枚枣子，迟疑了会儿，终于低头咬了口，脆甜可口的枣子，依旧是昔日的味道，这种感觉让琉璃的心在瞬间酸胀起来。正在此刻，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身着布衣的老者探头出来，见状怒喝：&ldo;什么人敢来偷枣儿？&rdo;探花这突然出现的老者满面凶色，厉声喝问。温养谦生恐吓到了琉璃，忙把她挡在身后，自己陪笑对这老头子道：&ldo;老丈，对不住的很，因我妹妹瞧这枣子可爱，我就摘了两个给她吃。&rdo;这老头子走下台阶，瞪着双眼道：&ldo;你们家大人没教过，别人家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摘乱拿的吗？&rdo;&ldo;是是，&rdo;温养谦笑道：&ldo;您说的对，是我一时心急了，原本该先问过主人一声，这样，我赔您钱可好？&rdo;老头子听见&ldo;钱&rdo;，越发不依不饶：&ldo;你说什么，难道我没见过钱？我又不指望这两个枣子卖钱！但是我们家的东西就不许别人乱拿乱碰！&rdo;他得理不饶似的，始终咄咄逼人，养谦一怔，却丝毫也不动怒，只又应了两声，仍是一味言语温和地赔小心：&ldo;是我的不对，我向您赔不是了。您且消消气儿。&rdo;这老头子见他始终闻言软语，面色和蔼，才慢慢地气平：&ldo;我看你还是个知书达理懂事的人，哼，如果是别人，我定然不放过的……&rdo;温养谦见他缓和下来，略松了口气。老头子瞥了一眼琉璃，见她低着头安静不语，自己便走到墙边上，顺手摘了十几个枣子，冷着脸回来递过去：&ldo;给。&rdo;养谦大出所望，忙道：&ldo;多谢老丈厚赐！&rdo;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因没有地方放，就先拢在袖子里。老头子打量着两人，突然道：&ldo;听你的口音不是京里人士，却像是南边的？&rdo;温养谦道：&ldo;给您说准了，我们的确是姑苏来的，才上京没多久，什么都还不熟呢。&rdo;老头看一眼琉璃：&ldo;果然是南人，姑苏那也是个好地方了，你们进京是来游玩，还是投亲靠友的？&rdo;温养谦见他询问起来，便答道：&ldo;是投亲。&rdo;&ldo;你的亲戚是什么人？&rdo;温养谦不好隐瞒，便道：&ldo;是京师范府。&rdo;老头儿一愣：&ldo;哪个范家，总不会是首辅范家？&rdo;&ldo;正是。&rdo;老头脸色微变，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温养谦跟琉璃半晌，眉头紧皱，没好气地嘀咕：&ldo;原来是范家的亲戚。哼……行了，你们快走吧。&rdo;温养谦见他脸色突变，心里疑惑，忽然抬头见这门首挂着&ldo;陈府&rdo;字样，温养谦一惊，脱口道：&ldo;敢问老丈，这里是……是哪位大人府上？&rdo;老头子头也不回地说：&ldo;你自己看不见吗，这是陈府。&rdo;养谦虽有怀疑，却不敢确信，忙问：&ldo;可是、是先皇太后的那个陈翰林陈府？&rdo;老头儿回头，神色有些不耐烦：&ldo;你们既然是范垣的亲戚，怎么不知道这里是陈府？&rdo;温养谦见他前言不搭后语，只得笑笑：&ldo;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冒犯了。&rdo;老头白了他一眼。这老头子，正是陈府的老管家，人人都叫他陈伯，因为陈翰林故去，后来琉璃又身故，这宅子至今无人居住，渐渐地下人也都被遣散，只剩下了陈伯独自一人看着府邸。养谦见他很不好相处，就不敢再问东问西，回头小声对琉璃道：&ldo;妹妹，咱们误打误撞地居然跑到先皇太后的旧宅……好了，现在回去吧。&rdo;琉璃不答，只是突然拉了拉养谦的衣袖。养谦微怔：&ldo;怎么了？&rdo;琉璃翻了翻身上背着的小锦袋，从里头翻出了一包东西。养谦不明所以，琉璃眨了眨眼，撇开养谦走前几步。正好陈伯迈进门槛，举手就要关门。琉璃远远地探臂把这东西递了过去，陈伯诧异地望着她：&ldo;干什么？&rdo;见他不接，琉璃眨了眨眼，就把包放在台阶上，这才又回到了养谦身旁。这一包东西是养谦先前给琉璃买的，他自然知道是何物，只是万万想不到琉璃会把这东西给老头子。养谦又惊又喜，也许是喜大于惊。妹子从小就没有多余的感情，突然之间如此情绪外露……大概，是将要慢慢变好的前兆了？养谦便替琉璃说道：&ldo;老丈勿怪，我妹子……我妹子从小儿不会说话，这是她的一点心意，就当作老丈请我们吃枣子的谢吧。&rdo;养谦说着，深深地向着陈伯行了个礼，才拉着琉璃去了。陈伯听养谦说琉璃&ldo;不会说话&rdo;，已然吃惊，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见这文质彬彬的青年带了那小女孩儿走了。陈伯愣了愣，终于又走出来，将地上的纸包拿在手中，打开看了眼，顿时愣住了！且说在温养谦带了琉璃回范府的路上，养谦看看琉璃神色，轻声问道：&ldo;妹妹怎么把那包茯苓枣梨膏给了那位老丈了？我再给妹妹买一包可好？&rdo;因为温纯从小体弱，每当入冬，便要咳嗽几场，梨膏甘甜，生津止渴，润肺清心，这是养谦买了给她，预备着天冷咳嗽的时候吃的。琉璃并不回答，养谦道：&ldo;我看那老丈脸色不大好，只怕也有咳嗽之症，把那个给了他倒也是好的。妹妹怎么会想的这么周到细心呢？&rdo;养谦本是试探并夸奖妹子的话，谁知琉璃低垂着头，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正如养谦所说，琉璃把那包东西给陈伯，的确是有缘故的，陈伯因年老，又习惯了抽烟袋，每到秋冬都要犯咳嗽症候，当初琉璃还是少女的时候，每次逛街都会买此物给陈伯预备着，就算后来入王府，乃至进宫，也不忘到了时节，就派人送这些给陈伯，陈伯虽然自己也会买这些东西，但毕竟是琉璃的念想。方才乍然间&ldo;故人重逢&rdo;，却见陈伯比先前更苍老了好多，甚至也更消瘦了，琉璃心里极为不忍，养谦跟陈伯说话的时候，她几乎不敢抬头，生怕含泪发红的双眼会藏不住。她把茯苓梨膏给了陈伯，原本是一片心意，可是温养谦是个何等缜密的人，这种突兀的举止在他看来……还不知怎么样呢。琉璃不由地有些意乱，一方面怕养谦看出自己的不妥，如果发现自己是&ldo;假冒的温纯&rdo;，会是如何反应？另一方面，却是跟陈伯相望却不能相认，隔世相见似的，眼见他腰身都伛偻了，却连叫一声都不能够。温养谦见妹妹似乎有郁郁不乐之态，任凭他再绝顶聪明，也猜不到琉璃心里的想法。但是养谦心里却有另一个念想，那就是陈家的那座宅子。陈翰林早亡故，如今陈琉璃也已故去，这府中显然是没有陈家的人了，方才他们跟陈伯说了半天，府里外进出的人一个也没有，可见这府里只剩下陈伯一个。偏偏妹子好像很喜欢这地方……养谦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暂时不便深思罢了。次日，范垣出宫。正好遇见吏部的郑宰思郑侍郎进宫给小皇帝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