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前夫和他的妻子大声训斥妞妞,一旁是他们的儿子昊昊,边用玩具车砸着沙发,边笑嘻嘻看着低头抽泣的妞妞;一会儿又梦见林知远在前面走,她想喊,喊不出来,想追,两条腿却像灌了铅般怎么也抬不起来;一会儿又梦见父亲和母亲,在那栋老旧的两层红砖楼里,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他们在激烈争吵,母亲捧起饭桌上的一只碗狠狠砸在了地上,热腾腾的米饭连同兰花瓷碗碎裂满地,黏着饭粒的瓷片飞溅到自己赤着的脚上,血汩汩流了出来,她蹲下身捂住脚,殷红的血不断从指缝里渗出来,又沿着手背流到地面,望着蚯蚓般蜿蜒爬行的血迹,她慌了,怯怯望向歇斯底里的两个人,嗫喏着:
“妈妈,我流血了”
“爸爸,我流血了!”
他们彼此怒目相向,眼里充满战斗者的无畏和毫不退让的决绝。
卿柠仰头看着两张被愤怒憎恨和厌弃撕扯得有些狰狞的脸,哭喊着:
“为什么你们总是吵架啊,总是吵总是吵,你们看柠儿一眼呀,我流了好多血,我快要死了!——”
卿柠一下惊醒,眼前漆黑如墨,她去摸脸,沾了满手湿凉,才知自己又做噩梦了。
卿柠只觉头痛欲裂,浑身僵冷,不知是不是夜里蹬了被子,伸手去摸床头灯开关,却扑了个空,身下坚硬冰凉的触感令她感到不安,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
这是哪儿?我怎么睡在这里?
记忆开始一点点复苏,突然,她一个激灵猛的坐直身子,想爬起来,一阵刺痛从左脚脚踝处传来,让她禁不住闷哼一声。
前几天还有人把一段视频发到业主群:一名男子电梯被困,还没等来救援,电梯就突然从10层直堕到负2层,那人当场毙命,虽然打了码,惨烈的事故现场还是把卿柠吓得不轻。小区电梯最近时不时出点故障,同单元就有两人先后被关,事后群里还吵翻了天,大家纷纷指责黑心物业不作为,除了收钱啥也不干,说照此下去早晚要出事,没想到一语成谶,这种倒霉事就让自己碰上了。
正乱想着,指尖碰到一样东西,是自己的通勤包,真实的触感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卿柠摸索着将包背在身上,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掌心生疼,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她只想赶快离开。
终于,她摸到掉落的手机,忙按亮屏幕,熟悉的屏保照片映入眼帘,那是去年暑假林知远和自己带着妞妞去青岛玩时拍的:碧海蓝天下,三人手牵手笑得一脸灿烂。
卿柠呆了呆,随即打开电筒,果然不在电梯里,身下是黄土地面,四周空荡荡的并无一物,视线尽头,微弱的光亮被彻底吞噬,如黑洞般幽深,她将灯光慢慢移向头顶,竟也是混沌一片。
卿柠下意识去拨林知远的号码,回过神来忙又挂掉,犹豫片刻,还是拨了周连勇的电话,却半天没反应,才发现手机没信号了。
她强作镇定,低头查看伤脚,并没有梦中血流满地的惨状,只是脚踝处有些红肿,应该是扭伤了,幸而没伤着骨头。看看时间:19:07,以为已经夜半,谁知才只过了短短十分钟。
卿柠咬牙爬起来,壮着胆子一点点朝前挪动,这才看清自己原来在一个半人高的方形土台上,一股似有若无的风自身后悄然掠过,仿佛有无数狰狞的怪兽蹲守在暗处的各个角落,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卿柠深吸一口气,努力不朝四周看,翻下土台,一瘸一拐朝前走,终于,灯光扫到一面墙上,和地面相同土质,只不过夯实得更加平整,这里应该是个开工不久的建筑工地,这样一想,卿柠紧提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有人吗?有人在吗!——”
她试着喊了声,声音在黑暗里回荡,阴冷的空气让她的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卿柠脱掉高跟鞋塞进包里,她决定沿墙壁往前找,总能找到出口。
走了没多久,卿柠恍眼发现墙壁有些异样,凑近一看,是个不知被谁用刀或者什么硬物刻的箭头,她伸手摸了摸,心中有了底气,手机只剩一半电量,卿柠打开省电模式,借着屏幕微光照明,这还是林知远教她的。
林知远教过她许多户外常识和一些奇怪没用的知识,比如在山里迷路了怎么办?如何判定安全水源?被蛇咬伤了怎么处理,甚至告诉她甲壳虫的味道像苹果。
林知远唯一喜欢的运动是爬山。泾城四面环山,从市郊沿小路走四十分钟就能进入鸟语虫鸣的山林,将喧嚣和繁杂彻底隔绝。一有空他们就会背上干粮和水去徒步,每每钻进山林,林知远便如同放归了般,变得自由而快乐,与平日寡言木讷的他判若两人。
卿柠常笑他大概是个初炼成形的树精,须隔段时间回山里吸点能量,不然活不了。他对山中的各种植物也如数家珍,常常会拔开草丛,露出一株不起眼的小黄花,告诉卿柠这叫钩吻,就是传说中的断肠草,一边让卿柠凑近看,一边用他工科男的严谨,从它的生长环境、习性、功效甚至来历都讲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听着听着,卿柠就会扭头看林知远,等到他终于发现不对劲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