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怀香说,&ldo;他也知道自己活不过二百岁了,便拿我来采补,吸食我的寿命来为他续命。&rdo;
&ldo;什么?&rdo;
闻清徵耳边如炸起惊雷,他又惊又怒,想要坐起,却被戚怀香抓着手按下。
戚怀香的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即连声音也细弱,在耳边亦如天边外一般渺远,辨不清在说什么,&ldo;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跟你说这个。&rdo;
他说着,笑了笑,道,&ldo;其实,我小时候很羡慕你的。你看你们断情宗学的东西都多正派啊,要么是练剑,要么是习丹,就算是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没兴趣,也能研究道学在宗内备受尊敬。但我就只能跟那些毒虫待在一起。那时候小,哪有不怕那些蛇虫的,更不要说让那些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了。但是也不能说不愿意啊,要不然,他就把我丢进千蛇窟里去了。&rdo;
&ldo;……&rdo;
闻清徵静静听他说着,握着他的手,想用自己的温度为他暖热,但手心却好像含了块寒冰,怎么都热不了。
他眼角微红,心中酸楚,竟从不知戚怀香这些往事。戚怀香在他面前总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对任何事情都了如指掌,放荡随性,云淡风轻,从未对他吐过什么苦水。
&ldo;你就不恨他吗?&rdo;闻清徵问他。
&ldo;恨啊,怎么能不恨。&rdo;
戚怀香说着,苦笑一声,&ldo;小时候恨得咬牙切齿,只想着等到以后强大了之后便杀了他。但终究是直到他死,也没能摆脱得了。&rdo;
当他看着戚景痛苦地在床上慢慢迎接死亡的时候,那时候还有一瞬觉得他可怜,可现在,昔日那一丝恻隐之心都没了。
他能在现在就被蛊虫反噬,可是拜那人所赐,若不是他十几年如一日吸食他的寿命,他又怎会……
怎会在现在就被迫散了教,离开柳眠迟。
他本来,应是至少还可以和他有十几年温存的时光的。
闻清徵喉结动了动,道,&ldo;你也可以和他一样做的。&rdo;
后面的话已说不出,因为,他知道戚怀香不会那般。
戚怀香沉默着,看着天边,勾起嘴角,轻声道,&ldo;是啊,我也可以像他那样做的。&rdo;
他亦可以像戚景那样,收一个徒弟,然后让这徒弟来继承他的衣钵,把万蛊教继续壮大下去。在他将死的时候,还能吸食那徒弟的寿命来为自己续命。至少,是要比现在活得要多六七十年的岁月。
但是,&ldo;不必了,这万蛊教,也没什么继续存在的必要了。&rdo;戚怀香的声音像叹息,慢慢道。
以蛊虫为本修行,本就逆天而行,历任教主早逝便是上苍的惩罚,戚怀香不想为了自己的寿命抑或是那所谓的教义再去牵扯到一个无辜的生命。
由他来承担这最后的孽果,已经够了。
他散了万蛊教,今后,也便不存在二百而逝的魔咒了。
只是,终究意难平。
叫做戚景的人把他带回南疆,说要收他做徒弟,却让他在无数蛇虫里摸爬滚打,稍有不如他意便是无尽的责打。戚怀香还记得他被丢进千蛇窟两次,每次都被蛇咬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却又在最后的时候被救下,苟延残喘着一条命,继续炼狱般的生活。
戚景让他随了他姓戚,取名怀香,说是取怀中带香,无限风雅之意。
但戚怀香知道,那怀的不是香,而是毒,能致命的毒。
闻清徵静静听他说着,开口,耳边皆是风声,&ldo;你都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事。自从那年之后我便很少见你,宗主不许我外出,更不许我到南疆去找你。&rdo;
万蛊教在道修的眼中始终不是正派,闻清徵自幼时和戚怀香不再联系之后,在他继任宗主之前几乎没再见过他。就算是戚怀香当了教主,每每来找他也是偷偷摸摸的,不能从正门进入。
戚怀香听了他的话,笑了笑,说,&ldo;就算是一直都没见,你不是还记得我么?居然还记得我说过想来往生湖。&rdo;还就这样找到了他。
闻清徵眉眼舒展了些,神情柔软,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温和,不再是昔日那样冷冽的样子,道,&ldo;怎么会不记得?以前,你和我玩得最好,乳母还常常一起喂养我们。&rdo;
&ldo;是啊,你小时候那么弱,风一吹就倒了,若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被那些捣蛋孩子欺负哭不知多少次了。&rdo;戚怀香笑他。
&ldo;嗳……&rdo;
闻清徵想起幼时的事情,轻轻碰他一下,&ldo;不要提这种事情了。&rdo;
他小时候不知是怎么了,爱哭,被大孩子们欺负的时候也不知道去找大人,只是自己委委屈屈地哭,最后总是戚怀香来替他出头,打跑那些坏孩子。
但自从那次横祸之后,闻清徵便没再哭过,也许眼中的泪都在那时流尽了。
他被乳母藏在柜子里,柜子里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外面仆役的哭喊求饶声,还有父母亲人们的惨叫声。
再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走出去,地上全是尸体,还有将要干涸的鲜血,踩得脚底黏黏地。他的亲族在那一夜全都被来寻仇的魔修所杀,只剩他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尸堆中,失了语,被路过的贺銘,也就是当时的断情宗掌教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