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烂漫,虹彩狂舞,瞬息万变的华光将寂静的夜幕晕染成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这幅画卷在夜幕上整整挂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化作漫天的星雨从半空中坠落,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苏清绝枕在倾九渊的腿上,望向夜空的眼如一汪倒映着月辉的清潭,沉静又明亮。
待星雨散尽,视线微移,恰与一人视线相撞,只见他眸里的情意似乎要从眼底溢出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潮又隐隐翻涌起来,她眨了眨眼,道:“在看什么?”
“看你。”
倾九渊手指摩挲着铺陈在周身的青丝,直白的话语毫不掩心意,苏清绝看了一阵,问出一直犹疑的事:“你可是与玉琉光融魂合识了?”
倾九渊指间一停:“如此明显?”
两人的性子苏清绝自然不陌生,倾九渊落拓不羁,不矜细行,能想出这等讨人欢心的法子怕是有些为难他,且今次再见,那眼底时常露出的温润之色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点了点头,继而问道:“这可是你给他的选择机会?”
倾九渊轻应一声,继续梳理指间的青丝:“我神魂不全,若能用他补全再好不过,然而他的神魂虽然势弱却也有自己的执念,我与他的识海之间横梗着的屏障是他所筑,直到那夜你要进入我的识海。”
那夜,苏清绝回忆一番,当时察觉出的异常忽然有了答案,疑道:“我留了召魂咒。”
倾九渊低低一笑:“阵法咒印一术你一向不怎么精通。”
这话倒是不假,不论是万年前还是万年后,苏清绝都不大擅长这些,不过人各有长短,她也不甚在意,随即问起一事:“那夜玉琉光的出现是你刻意而为?”
倾九渊颔首:“神魂相融,神识是相合还是抹去,这便是我给他的选择。”
玉琉光的决定苏清绝不用想也知道,融魂合识,便再不分彼此,而自己也不用夹在其中难以抉择,这是玉琉光的选择也是他的退让,那么金郁琉呢?
念头一出,她不由在心下自嘲起那份贪念来,转而又对今夜倾九渊花费的心思生了愧疚,未免扫兴,便别了话头:“思无邪如何了?”
倾九渊视线从她的青丝上移开,落在了她的眼里:“我没有杀她。”
苏清绝眉头微皱,起身看他:“神骨呢?”
铺陈在倾九渊身上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从指缝中溜走了,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掌心,抬眼对着她露着不悦神色的眉眼勾唇道:“神骨已经到手,思无邪也已知道自己的徒弟步了她的后尘。”
神骨关系到他的生死,见得手了,苏清绝神色一缓,至于思无邪,诛心远比杀人更为痛苦,只要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留她一命又何妨?
“你如何护下她的?”
“无需担心,有芥子境在,珩宸为她重聚妖元即可。”
四明之境的生死轮回关系到境内生灵的生息繁衍,不论是人,还是妖与魔,在生前所撷取的力量都会在死后重归于天地,而后再次反哺于生者,夺舍与缚魂无异于是在夺天地的命数,因此被视为禁术,为防命数有乱,适才需施以神砂抵消。
而芥子境是神物,其中有另一方天地,不受四明之境的生死轮回之力影响,的确可以保思无邪的妖元散而不消,不过重聚妖元也是不易,能有这份心力的除了珩宸不作他想。
如此,想必他没有耗费多少力气,苏清绝松了心神,复又问道:“你可听说了十法界的神念?”
倾九渊在去温府前与金郁琉见过一面,此事已经从他那里得知,两人更为后事剑拔弩张,因为不管如何推算,棋盘之上的每一步棋都是一枚危棋,事关生死,叫人愈发对那抹神念深恶痛绝。
他低首垂目,拉过她身前的手放于自己膝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不语起来。
知道与否并不难回答,他突然沉默,苏清绝有些奇怪,伏低身子,靠近他几分,朝面上看去,却见他的双眼压得极低,只能瞧见两弯浓密的眼睫。
“倾九渊?”
倾九渊五指一收,握紧她的手:“倘若我曾算计了你的真心,你可会……”
话音未落,便被一指封了口,他轻启眼帘,抬目看她。
苏清绝收了手,所谓的算计,是不告诉她金郁琉的心意,而这到底是自己引起他的顾虑,让他放心不得。
“真心相对,何来算计一说?便是算计,也是你情我愿的事。”
你情我愿,倾九渊一直压在心底的巨石忽然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挪开来,他目色微凝,话里带着一丝迟疑:“你……知道了?”
苏清绝何时见过此人小心试探的模样?她眯眼一笑,道:“那抹神念说的。”
两人数日不见,她又在那人身边,倾九渊难免会胡思乱想一番,虽说金郁琉能忍,但他身边还有旁人,难免会为他打抱不平起来,不想出乎几人意料的会是他所为,想必是从思无邪那里得知。
这个她一直想方设法隐瞒的事,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因她之故叫两方明了心意。